江楓曾經聽過一個說法：
人的運氣是守恒的。
這句話在他十六歲那年得到了一次驗證。
十六歲以前他無憂無慮，衣食富足得遠超大部分人。最好的教育，最幸福的家庭，最優越的生活。而十六歲以後，這一切都化為烏有。
他發現他隻是一個小偷，這一切都是他從彆人那裡偷來的。
於是，他離開了那個不屬於他的世界。
隻是他沒想到，運氣守恒的第二次驗證會是在現在。
三年裡他躲了楚雲柏無數次，運氣最好的一次，他在樓梯間看到了上行的電梯，而他匆忙離開的時候，那輛熟悉的車子與他擦肩而過。
然後今天，在電視台的洗手間，他和楚雲柏相遇。
談謙在電話那頭詢問：“……怎麼了，沒事吧寶貝兒？”
他開的外放，這頭人仰馬翻聽得真切。
手機在地上。
洗手間邊上的楚雲曦已經走過來，默默地替江楓撿起了地上的手機，然後遞給了江楓。
“……好像沒碎。”他小聲道。
江楓突然意識到了，楚雲柏之所以會出現在這，應該是因為楚雲曦。
這是他的第一次在大眾麵前亮相。
所以，不算偶遇。
他把手機接了過去。
他的指尖冰涼，楚雲曦感覺到了。他有些無措地抬起了眼，江楓已經把手收了回去。
“謝謝。”他低聲道，垂著眼睛。
楚雲曦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又自以為很隱蔽地看了麵前的人一眼。
楚雲柏有一張清冷俊秀的臉。
這張臉第一次出現在新聞報道裡的時候，著實引起了一陣輿論喧嘩。
隻是他顯然不會出道，也不會有太多曝光，時間久了，喧嘩漸漸散去。
此時此刻，那張臉上並沒有沒什麼表情。
他隻是垂著眼，看著麵前正捏著手機的人。
江楓被他盯得抿住了唇。
楚雲曦莫名覺得他身上那股小刺蝟一樣的防禦卸下了。
或者。
藏了起來。
他張了張口：“小……”
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江楓一個激靈。
他的唇動了動。
“隊友在等我，我先走了。”他這麼說。
語氣竭力保持著平淡，但仍聽得出急促。
他沒看任何一個人，尤其是現在，站在他麵前的，正垂眼看著他的人。
說完這句話，他就捏緊了手機往外走，身後的楚雲曦愣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一邊叫著“小楓”一邊就要追上來，江楓越走越快，最後幾乎用上了跑的。
一直跑到走廊的儘頭，江楓“哐”地一聲關上樓道內的安全門。
他重重地喘著氣。
壞了一半的廊燈刺啦一聲閃爍了一下。
空氣中一片寂靜。
沒有人追過來。
-
江楓回到車上的時候車內安靜得可怕。
通話在剛剛拿到手機的時候就掛斷了。但其實之後也沒說什麼。江楓手心裡出了點細汗，儘量若無其事：
“怎麼了？”
翟諾幽幽地開了口：“坦白從寬。”
江楓：“……”
崔子燁看著他，居高臨下：“抗拒從嚴。”
江楓：“……”
他攥緊了手機，聲音很輕：“什麼？”
兩人依然盯著他，眼神帶著冰冷的審視。
江楓剛剛還沒有複原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的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
“彆老逗小五了。”談謙在他之前開了口，笑得懶洋洋又無奈，“小五又不笨，你倆這樣騙得到誰啊。”
江楓驟然抿住了唇。
他看了一眼鬱一垣，果然也是一臉不忍直視，而麵前的兩個人一個吐了吐舌頭，另一個翻了個白眼：“談謙你……”
江楓：“……”
“無不無聊。”他冷著臉。
“小玫瑰。”崔子燁眯著眼捏他的臉蛋，“突然理解你粉絲了這麼叫你的原因了，小五，炸毛的時候好嬌又好辣啊。”
“說點兒人能聽的吧！”鬱一垣終於受不了了，笑罵了一句。
雞飛狗跳了一陣後，江楓終於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他們聽見了手機裡楚雲曦的聲音，詫異於江楓會和他在一起。一時興起，就想逗一逗。
“不過楚雲曦人好像真的還挺好的。”崔子燁道。
他們臨走交換了微信。
崔子燁自己脾氣不算好，且一向眼高於頂，能這麼說，顯然是已經聊過並且作出了判斷。
很難得。
談謙看了一眼江楓。
江楓接收到他這一眼，放在膝蓋的手指一蜷，片刻後才道:
“嗯。”
“他還幫你撿手機了吧。”鬱一垣道。
“還好沒壞。”崔諾晃蕩腿，“要不然得讓撞你的那個人賠你……賠你倆，大晚上的擋路。”
江楓手機是新換的。
他們這幾年統共就沒賺到幾個錢，這對於江楓來說算巨款。
江楓沉默了一瞬。
他沒好意思說是他像撞鬼了一樣走得太急。
不過對方也沒躲。
……
賠吧。
賠倆就賠倆。
其實就算賠兩百個兩千個，楚雲柏也賠得起。
這話他沒說出口。
以他們這一車除了談謙以外的貧窮程度，他怕翟諾當場讓他再去碰一次瓷。
*
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快淩晨，褪去了在舞台上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之後剩下的就是疲憊。
江楓的房間在二樓，隔壁住著的是談謙。
車上的那一眼之後他以為談謙會來找他，隻是對方洗完澡出來，裹著浴袍揉揉他頭發，說了句“晚安”就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