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二十四章(三合一)(1 / 2)

裴霜上了馬車, 喬琬沒有跟她一起坐在裡麵,而是戴了頂兜帽,跟車夫坐在外麵。

這車是喬琬一早差人去雇的, 非常普通,屬於走在大街上時常能見到的款。趕車的是駱鳳心的人,這人似乎是得了駱鳳心的真傳,跟她一樣是個悶葫蘆。

外麵這位不肯說話,裡麵那位雖然肯說話,但現在多半沒有閒聊的心情。喬琬坐在外麵無聊, 手欠地用彎起來的鞭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去戳馬屁股, 戳得那馬直甩尾巴。

車夫實在看不過去,沒收了馬鞭。喬琬沒了玩具, 路還遠, 隻好胡亂想些事情發呆。

要說車裡這位裴姑娘真是挺命苦的, 早年沒了爹娘, 跟著叔叔一家過日子。叔叔嬸嬸是個小氣人, 總嫌她多吃了他們家一口飯,對她從來都沒個好臉色。

裴霜被鄭韋糟蹋那天, 她這叔叔嬸嬸硬是拖著鄭韋讓他把裴霜納回家。鄭韋府上倒是不缺這口飯, 鄭韋莫約是那天沒嘗過癮,竟然答應了, 當晚就遣了人用一頂小轎把裴霜接回府……

“唉……”一聲歎息在喬琬耳邊響起, 嚇了喬琬一跳。她昨兒才被張子何那個二愣子嚇了一下, 這會兒又被突然出聲的小白嚇到, 感覺再這麼下去她的心臟就快承受不住這些人的摧殘了。

“下次出聲能給個前兆嗎?”喬琬壓低了帽簷,撫了撫胸口。她彆的都不怕,就怕這種突然冒出的聲音,基本一嚇一個準。

小白裝死半個月了,喬琬之前還時不時逗逗它,這兩天忙著把坑挖深一點,就沒顧上,哪知道這位多愁善感的係統逗它的時候不說話,不理它了還主動又說起話來。

“我這不是看你回憶覺得那姑娘好慘嗎?”小白為自己辯解。

喬琬有點懵:“你之前不知道嗎?我找她替我做內應的時候還跟她談過這些……”

“不知道,那時候自閉了!”小白理直氣壯。

喬琬:“……”自閉了你也好意思這麼理直氣壯?

左右也是閒著無聊,喬琬見小白似乎心情好些了,便同它說起裴霜的遭遇來。

“這還不是她恨得最深的時候,鄭韋那些小妾沒幾個是自願的,大多都有些淒苦的身世。裴霜去了鄭府,起初不太好過,等鄭韋新鮮勁兒過去不再找她之後就好些了。那會兒他們府上有個叫秋蟬的婢女,見她可憐,常常照顧她……”

認識秋蟬之後,裴霜逐漸開朗起來,那段日子大約是她爹娘死後過得最開心的了。可惜好景不長,秋蟬因為一點小事得罪了陳惠茹的婢女菱香,菱香去找陳惠茹告狀。那日恰逢陳惠茹新得了一點助興的藥,聽了菱香的話就讓人把秋蟬帶來試試藥。

秋蟬被灌下藥後不堪受辱跳進井裡,陳惠茹命人把她撈上來。當時人還沒死,陳惠茹又把她扔去柴房。

“……下人們都怕得罪陳惠茹,也沒人敢跟裴霜報信,等裴霜發現秋蟬不見的時候已是半夜……”

喬琬正與小白說到這,馬車以來到了城門處,被守城的士兵攔了下來。

一名士兵打量了一下喬琬和車夫,又看向車簾問道:“車上坐的何人?”

喬琬支吾著不答。

那士兵見有異狀,便要挑開車簾檢查。

喬琬急忙攔住他,拿出一塊腰牌,態度蠻橫地對那名士兵說:“我們是寧國府的,趕著出城辦事呢。你要是耽擱了我們,回頭我定告訴我家二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京中權貴眾多,守衛城門的士兵們沒少見這些人家囂張跋扈的嘴臉,如今權臣當道,毫無公理可言,真鬨起來吃虧的還是他們這些當差的。

那名士兵撇了下嘴,讓開道路放行。

出了城,人一下子少多了。

“沒有網絡沒有電視的世界,隱瞞起身份太容易了。”喬琬把腰牌翻來翻去地看了看,在心裡對小白感歎,“哎,你說我下次去偷件駱瑾和的東西女扮男裝說我是皇帝怎麼樣?”

小白無語:“京城的守衛都是認得皇帝的,你去了彆處說不定還有機會。”

“那正好,過段時間要去岷州了……”

“假冒皇帝是重罪。”小白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喬琬說:“皮這一下被人發現,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唉,失去了一個皮的機會,喬琬有點失望,很快她又振作起來,不能假扮皇帝還可以假扮駱鳳心嘛!

不過也不能在京城,駱鳳心曾經負責督查京城治安,京城的巡衛軍和守衛軍除了這兩年招進來的新兵,也都是認得她的。

喬琬躍躍欲試地擬著計劃,忽然察覺到馬車裡的動靜,裴霜來到她身後,將車簾挑開一條縫輕聲問道:“喬禦史怎的有鄭家的腰牌?”

“仿的,像真的嗎?”喬琬把手上那塊牌子遞給裴霜。

裴霜拿著看了看又還給了喬琬,搖頭說:“我沒仔細瞧過,腰牌隻有鄭家父子和正房有,我們都是沒有的。”

說完她便陷入了沉默。喬琬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剛才還沒跟小白說完,那件事還有個後續。

那晚裴霜找到秋蟬的時候秋蟬還沒有死,但是高燒昏迷,情況很危急。

裴霜想給她請大夫,可說來也巧,當時坊內唯一的一家醫館剛轉讓出去,舊的大夫們都走了,新的醫館還沒開張,店裡除了一個看守裝修的夥計外,一個大夫都沒有,要想請人隻能去彆的地方。

然而此時坊門已鎖,沒有鄭家的腰牌,裴霜根本出不去。

她去求鄭韋,鄭韋沒有理她,她又去求鄭寶嶸,把鄭家上上下下求了個遍,那幾人被吵了睡覺本就不痛快,一聽說是為了個下人更是不耐煩,沒有一個肯認真聽她說話。

裴霜沒法,拿了所有的積蓄偷溜出門,想賄賂巡夜的武侯。

一般來說,誰家沒個急事,武侯通常跟轄區的住戶比較熟,打點打點也有肯通融一下的。

奈何鄭家比較特殊,鄭韋強取豪奪,被他搶回家的女子小妾深夜出逃已不是一次兩次了。有了以往這些事,那天當值的武侯生怕裴霜是要逃跑,不管她怎麼說都不肯放行,還把她又扭送回了鄭府。

裴霜折騰了一夜都沒能給秋蟬請到大夫,待到報曉的鐘鼓響起時,秋蟬已經去了……

“那晚我若是有這腰牌……”裴霜澀聲低語。

有這腰牌其實也未必有用,隻一夜秋蟬就死了,病情這般危急,便是請到了大夫也未必救得回來,但至少多一分希望。

“節哀。”喬琬不善安慰人,所以才沒同裴霜一道坐在車裡。她想了一下,又說:“昔日因這腰牌害秋蟬姑娘失了救命的機會,今日也會因這腰牌催了陳惠茹的命。”

聽了喬琬的話,裴霜麵露恨色,她點了點頭,坐回了車裡。

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周圍青磚高牆,儼然是在一座大宅院內。

喬琬帶著裴霜往裡走去,剛繞過中庭,便見陳惠茹、菱香還有家仆阿全被塞著嘴五花大綁地扔在地上。

當日欺負秋蟬,這三人都有份。此時他們見到裴霜,都睜大了眼睛,神色驚恐,嘴裡發出“嗚嗚”的叫喊聲,拚命地扭動身體,試圖掙開繩子。

在這三人邊上還站著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筋骨結實,正是欒羽。剩下兩人男的容貌俊美,慢搖折扇,眉眼含笑,頗有些玩世不恭,是喬琬的另一名手下,名喚雲廣逸;女的戴著麵紗半遮著臉,露在外麵的一雙眼睛目光冷清,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她是雲廣逸的妹妹,名叫雲想容

“出城時他們幾個沒被人看見吧?”喬琬瞥了眼地上三人問道。

“沒有。”雲廣逸從袖中摸了一串腰牌出來晃得叮當響,這些腰牌涵蓋了京城大半權貴人家的。

他見阿全掙紮得起勁,用腳尖踢了下阿全說道:“消停點吧,碰上我算是不錯的了,好歹讓你們舒舒服服地坐著馬車出來,要是換成某個女人,沒準就得把你們塞在鹹魚堆裡運出來。”

遠在岷州的月袖打了個噴嚏,懷疑有人在背後說自己壞話。不過會說她壞話的人太多了,猜起來費勁。她揉了揉鼻子,扯了下臟兮兮的帽沿,繼續混在難民堆裡跟旁邊幾位漁民大哥討論捕魚的技巧。

雲廣逸的話絲毫沒有讓阿全安靜下來,反而連帶著陳惠茹和菱香都掙紮得更厲害了。

“東西給我。”喬琬製止了想要再次跟他們三人廢話的雲廣逸。

雲廣逸聳了聳肩,遞給喬琬一個小藥包和一個碗:“我找大夫打聽過了,當日她灌給秋蟬姑娘的莫約就是這麼多的量。”

一旁的裴霜自進到這裡看見陳惠茹起就一直緊握著雙手,此時聽見秋蟬的名字被提起更是悲憤交加。她恨恨地盯著地上三人,目眶幾欲眥裂。

喬琬用手稍微擋了她一下,拿著碗走去一邊。離她們不遠處就有一口井,喬琬打上井水,將藥粉融化在碗中,然後來到陳惠茹跟前,蹲下身道:“我這個人一貫最看不上下春|藥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同為女子,該是最能體會被強灌這玩意兒帶來的屈辱,甚至比毒藥還要惡毒一些。我原以為這種同理心隻要是人都有,但是夫人好像不親身體會一下是不會有的。”

喬琬說到這裡對陳惠茹微微一笑。陳惠茹被她這一笑嚇得汗毛倒豎,一麵驚慌地盯著喬琬,一麵扭動著身子直往後退。

喬琬站起身將碗遞到裴霜跟前,輕聲詢問:“你親自動手還是我來?”

“我來。”裴霜接過碗,握著碗的手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而有些微微的顫抖。喬琬見狀對欒羽使了個眼色,欒羽會意,上前拎起陳惠茹,讓她跪好,從後方控製住她,方便裴霜灌藥。

裴霜跟陳惠茹之間隻有短短幾步的距離,但她卻走得很慢,每走一步,秋蟬生前活潑的樣子和死前的慘狀就不停交替湧入腦海。她的呼吸越來越沉重,眼底泛起可怕的紅色。

“當日你灌了秋蟬一碗藥,今日這碗,我替秋蟬還給你。”裴霜拿下塞在陳惠茹口中的布,聲音沙啞。

“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啊!她要跳井自殺,我都讓人攔下了,誰知她後來還會死?這都是她自己的命!”陳惠茹慌不擇言地辯解。

這話讓原本還在努力克製情緒的裴霜一下子失了控,她抓起陳惠茹的衣領尖聲喝問:“原先你就常常打她,那也是她的命嗎?”

“她賣與鄭家為婢,做事手腳不伶俐,我不過是略微教訓她兩下,也沒把她打出個好歹來……”陳惠茹說到後麵終於發現自己這解釋糟糕透了,忙又再次補充強調說秋蟬的死真的與她無關。

可惜已經晚了,裴霜還是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

“在你們這些人眼裡,除了你們自己,剩下人都隻是你們的玩物是不是?高興就搶來,不高興就打一頓出氣……”

“搶你的是鄭韋那個王八蛋!”陳惠茹聽出裴霜話中暗含的控訴,頓時看到了一線生機,連忙把鍋往鄭韋身上扣:“打秋蟬的,鄭韋也有份。他想強了秋蟬,秋蟬不從,所以他常常找秋蟬的麻煩,尋著各種由頭挑刺兒。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就去找鄭韋!”

“夠了!”裴霜紅著眼喝破陳惠茹:“你們根本就是一路貨色!秋蟬死那晚我在你們房門外跪了兩個時辰,鄭寶嶸、鄭奕、王氏、鄭韋還有你,我給你們跪了個遍,可是你們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起床為秋蟬請一下大夫。一個大活人的命還比不過你們一夜安睡要緊!”

話說到這裡她意識到跟陳惠茹這種人多說無益,倘若陳惠茹還有一絲人性,就乾不出平日裡乾的那些事。

裴霜鬆開陳惠茹的衣領,捏著陳惠茹兩頰想強迫她張開嘴把藥水灌下去。陳惠茹的嘴唇雖不受控製地被擠開了,可是生死關頭,她拚儘全力緊咬牙關,裴霜一時竟耐她不得。

“這樣不行。”喬琬搖頭對裴霜說,“你捏這裡沒用,她還能反抗,要這樣弄。”

裴霜大概沒想到眼前這位喬禦史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居然在這件事上這麼有經驗。她稍稍愣了下神,放開了手。

喬琬一直在算著時間,再這麼耗下去可能會耽擱計劃,本來是說好讓裴霜親自動手的,眼下看來不得不幫上一把了。

陳惠茹在喬琬的動作下上下牙齒一點點分開,裴霜看好機會將藥水一股腦倒了進去。做完這一切,她脫力般地扔下碗,踉蹌著退了好幾步。

“你先送裴姑娘回去吧。”喬琬掏出是怕擦了擦手,吩咐欒羽,卻見欒羽對她抬了下下巴,示意她看身後。

喬琬轉身,隻見駱鳳心不知什麼時候來了,正站在廊下遠遠地看著她。

喬琬心中沒由來地一慌,下意識地把手背到身後問小白道:“她什麼時候來的?”

“就剛剛,在你幫裴霜給陳惠茹灌藥的時候。”小白回答。

“那你怎麼不提醒我一下?”

“我怕突然出聲嚇到你啊!你那麼不經嚇,萬一手一抖,她那一碗藥灌灑了量不夠豈不是很麻煩?”

喬琬:“……”你這理由真讓人挑不出毛病。

這會兒負責看守這院子的都是駱鳳心的人,駱鳳心進來他們沒通報給喬琬很正常。至於欒羽他們,多半也跟小白一個想法,見喬琬正在專注做事,怕打擾她,等到灌完藥才告訴她。

又一次坑自己!早知道就讓欒羽動手了,為什麼剛才要想不開自己親自上陣呢?

喬琬背在身後的手反複揉搓著手帕,她倒不擔心被駱鳳心瞧見泄了密,隻是她不想讓駱鳳心看見她這一麵。

雖然你不肯再像從前一樣喚我,但我仍舊希望我在你心裡一直是從前那個善良快樂的小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