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三十章(二合一補更)(1 / 2)

公主府裡,喬琬在房內坐立難安。

“讓我看看宮裡的情況。”她對小白說道。小白有一個功能, 能給她開啟一個上帝視角, 讓她看到她想看的場景裡目前正在發生的事。

“我勸你不要用。”小白收起平時玩鬨的模樣端正坐好, “你不記得你上次用過以後病了多久?”

小白口中的上次是駱鳳心剛去北境的時候。當時駱鳳心帶兵在幽裕關附近巡查, 遇到了一隊想要繞過山區偷襲渝朝村落的戎躂族騎兵,雙方人數相當,打了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

此前渝朝的軍隊遇到十六胡的人都是輸多勝少,那一場卻以不算太沉重的代價殲滅了敵軍,還活捉了敵方將領。

那是駱鳳心平生第一次麵對真正的戰場。消息傳到京城,彼時先帝還不曾對駱鳳心感到忌憚,看過戰報以後十分高興,命人當朝宣讀了一遍, 然而站在階下的喬琬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從北境傳來的戰報非常簡潔,隻寫了雙方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打了這一仗, 殺敵多少, 己方戰死幾人。另外還附上了己方戰死撫恤者名單,當然這並不在宣讀之列,至於活著的人則隻字未提。

阿鳳有沒有在這一戰中受傷?這是她第一次打仗, 又是意外遭遇敵人,當時有沒有很慌, 戰後有沒有後怕?夜晚會不會做噩夢?

喬琬心裡一個擔憂接一個擔憂, 根本停不下來。駱鳳心有沒有做噩夢她不知道, 反正她自己是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 夢見駱鳳心戰死了, 屍體都找不見,隻有名字上了那一長串撫恤者名單。

小白見她這樣不是辦法,便告訴她有這麼個功能可以知道駱鳳心那邊的情況,但是可能會有點副作用。喬琬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然後就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後來朝中局勢日益嚴峻,就是喬琬憂心掛念,形勢也不允許她為看駱鳳心一眼大半個月不能做事,每到擔心到睡不著覺的時候她便起來給駱鳳心寫信。

這些信不能寄出去,老皇帝疑心病越來越重了,她作為太子的心腹,如果跟功勳日益見漲的駱鳳心牽扯太深,對駱瑾和跟駱鳳心兩人都很不利。

深夜寫信,天亮燒掉,如此重複了一年多。這一年多裡駱鳳心從來沒有給她寄過信,也沒有托人給她帶過話,也許是因為還在生她的氣,也許是因為跟她有著同樣的顧慮。饒是喬琬聰慧過人在這個問題上也猜不透,隻能從邊關傳來的一次又一次軍報裡了解駱鳳心的情況。

二人相隔兩地,越來越疏遠。最開始喬琬隻是在人前假裝跟駱鳳心是死對頭,到後來她自己也說不清是不是了,就算她覺得不是,被她屢次三番打小報告的駱鳳心難道也會覺得不是嗎?

完成任務,離開此地是喬琬後兩年的全部想法。結果任務沒完成,還得跟駱鳳心成親,逃避不成反被抓,想想就很頭疼。

喬琬還是想看,小白堅決不肯:“這有什麼好看的!就鄭韋那個戰五渣,要是能打得過駱鳳心,我今晚就把你送走!”

喬琬也不覺得駱鳳心會輸給鄭韋,可是一想到駱鳳心在離她這麼近的地方跟人搏命她就很不放心。

“我有點後悔了……”喬琬抱膝坐在門檻上,看著雨水嘩嘩不停地敲打著地磚,“她先問我是不是擔心她的時候我為什麼要騙她呢?”

“死要麵子活受罪,現在後悔了吧!”小白唾棄道,“我覺得她沒有在生你的氣了,你看她之前還專程給你送烏梅湯。”

喬琬鬱悶地說:“可是你看我喊她阿鳳的時候她基本都不答應,也再不喊我小碗姐姐了。”

小白:“畢竟你騙了她,連‘小碗’這個名都是瞎編的。”

“這怪我?難道不是怪你沒給我準備個身份嗎?”一說到這個喬琬就更鬱悶了,“人家穿越都是魂穿過來,起步就是什麼公主、後妃、將軍,再不成也是個小富人家的女兒,老爹還有錢娶個三妻四妾搞搞宅鬥。我呢?真身穿來,連個戶籍都沒有!”

小白理虧,小聲嗶嗶道:“你看我後來不也幫你提供了好些線索找來了這麼多幫手嘛……再說你又沒見過彆人穿越,怎麼知道彆人就是魂穿了?”

喬琬一臉冷漠:“書上都這樣寫的。”

小白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拿喬琬那天在張子何城南宅院裡對它說過的話回道:“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看那些沒有營養的戀愛的時候偷看我的,多看點有用的東西不好嗎?”

喬琬:“……”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她現在很煩躁,迫切地想要揪點什麼東西發泄一下,可是外麵雨下得那麼大,又不能冒著雨去搞破壞,隻好薅了薅自己的頭發。

梳好的發髻被她抓得亂七八糟,她索性把固定頭發的發簪取下,讓頭發披散下來,反正現在又是風又是雨的,已經不太熱了。

那日她莽莽撞撞地鑽進駱鳳心的車逃過一劫,立刻意識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僅靠她自己和一個不靠譜的係統太難了。她急需一個保護傘和引路人,而眼前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實在是非常好的人選。

她先前是使了詐才從守衛跟前跑掉的,因此不能說自己失憶,不然駱鳳心事後找守衛一問便知。

於是她謊稱自己父母雙亡,又被一個惡人所騙。那惡人帶著她四處行騙,謀財害命,她發現真相後實在不願再幫那惡人,可那惡人看守她看得很嚴,她逃不了,隻得尋了個機會毒死了那個惡人,求駱鳳心千萬不要告發她。

更穩妥一點的說法當然是說自己從小就被拐,這樣問起家鄉的情況還可以全推說年幼記不清了,可當時事發突然,喬琬身上也沒有舊傷,實在不像是長期被人利用被人打罵的,隻能賭上一把。

駱鳳心問起她的姓名,她說自己姓喬,沒有正經名字,隻有個小名叫小碗。

名字這一段是源於小白跟她說過的話。小白說在這個世界有名有姓的多是城裡的女子,喬琬想著城裡容易被查到,不如假裝是鄉下窮人家的女孩兒,沒那麼好查。

換了是現在的喬琬,肯定能把這謊撒得更周密些,可當時她不過是一個過了二十年生活的普通人,穿越前還在讀大學,沒有經曆過動輒有生命危險的爾虞我詐,哪裡知道這其中的漏洞,就她那雙手,一看就不是常年乾活的。

駱鳳心沒有當場指出來,而是把她帶回了宮。據喬琬後來猜測,駱鳳心很可能是想把她放在身邊看看她有什麼目的。

喬琬跟駱鳳心在瑤泉宮生活了一年,了解到渝朝近百年來每隔十五年就會送出一名公主去北方塞外跟十六胡中的某一部族和親。下一次和親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而這一次將會輪到駱鳳心出嫁。

這件事在駱鳳心很小的時候就定下了,瑤泉宮裡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都知道。駱鳳心身份尊貴不假,可這麼個遲早要出嫁和親的公主,宮人們都怕將來會被她帶著一起去出嫁。他們如果好好待在宮裡過個十幾二十多年,年紀到了還能帶著積蓄返鄉,要是跟公主一起去和親了那就一輩子也回不來了。

大家都伺候的很小心,既怕得罪公主,又怕跟公主太親近,將來公主會因為舍不得而把他們帶走,隻有喬琬肯每日笑嘻嘻地圍著駱鳳心轉,陪她讀書玩耍,逗她開心。

大約也是這個緣故,駱鳳心明知喬琬身份是假的,卻一直沒有拆穿她,甚至高興的時候還會在私底下叫她“小碗姐姐”。

直到有一天喬琬跟她說自己有入仕的打算,她沉默了良久道:“你有自己的誌向,我不能攔你。隻是你要做官,總不好再沒個名字。你既小名小碗,便起個‘琬’字吧。”

說完她給了喬琬一張薄紙,竟是一份做好的公驗文書,上麵籍貫、家庭成員還有住宅田產一清二楚。喬琬不知道駱鳳心是什麼時候去給她做好的這份身份證明,許是駱鳳心早就察覺到了她的意圖……

到此時兩人尚未反目,喬琬做了官,不能再住在宮裡了。駱鳳心資助她在京城買好住宅,她也經常散朝後去瑤泉宮探望駱鳳心。駱鳳心似乎沒有對喬琬騙過她有多深的芥蒂,依然會在私下叫她“小碗姐姐”,會跟她撒嬌。

可是後來喬琬越來越忙,加上駱鳳心和親的日子越來越近事情也很多,瑤泉宮增加了好些人手,人多眼雜,喬琬不便再去找她。

再相見是駱鳳心生母的忌日,那是駱鳳心去北境之前兩人間最後一次談話。

那天喬琬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沒有馬上出宮回家,而是偷偷繞去了禦花園,藏在一座假山裡麵,等待夜幕降臨。

老皇帝嫌在宮裡燒紙晦氣,下過令對過世的宮妃隻準上香不準燒紙。平日也就罷了,忌日這天駱鳳心怎麼也想給自己的母妃燒點紙錢。

喬琬曾聽駱鳳心提過她因不想被人發現連累自己宮裡的下人們,所以每年忌日總是自己一個人悄悄來這處偏僻的地方給母妃燒紙錢。這一晚喬琬果然等到了她。

喬琬出現的時候駱鳳心隻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轉回視線繼續往火盆裡丟黃紙紮的元寶。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陰鬱,跟平日完全不同。喬琬不知要如何安慰她,便跪坐在她旁邊陪她一起燒紙。

“我不想去和親。”駱鳳心突然開口,“從小他們就告訴我這是我的使命,駱家那麼多女兒都為國做出了犧牲,我也該和她們一樣。”

她默然片刻,又說道:“從前我一直認為他們說得對,這就是我的宿命。我心如止水地過了這些年,從來沒覺得怨恨,直到你出現。你讓我知道了什麼是快樂,什麼是憂愁,什麼是思念……我這十八年來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恨過!”

“阿鳳……”喬琬轉過身將駱鳳心,雙手攬著駱鳳心的肩,就像她曾經在駱鳳心心情低落的時候做過無數次的那樣,可是這一次駱鳳心推開了她。

“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懂!我、我……”駱鳳心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一連“我”了好幾句,還是沒有把下文說出來。她飛快地抹了下眼淚,再說話時聲音已經恢複了平靜,隻是這平靜中帶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冷漠。

“我不想去和親,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和親根本沒有用,我們每十五年都會送一名公主去和親,可是那些胡人呢?照樣侵擾邊關擄我百姓殺我將士!我們越是軟弱妥協他們越是得寸進尺,隻有把他們徹底打服了打怕了,他們才不敢來犯!”

喬琬這一年裡熟讀了這個世界的曆史,尤其是渝朝的曆史,很是讚同駱鳳心的話,可問題就是邊關將領換了一個又一個,每次作戰人也不比對方少,但就是打不過人家。

長年累月的敗仗成了渝朝將士的一塊心病,為他們樹立了一個十六胡是不可戰勝的印象,還未戰便先心怯,如此惡性循環,渝朝除了退讓議和彆無他法。

“我不怕他們。”駱鳳心說,“不就是死麼,我不怕,比起和親,我寧願去北境打仗!隻是父皇不會允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