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三十二章(二合一補更)(1 / 2)

就在月袖寫信的第二天, 千裡之外的岷州, 一直得不到安撫的難民終於按捺不住了。

他們在這天早些時候抓到了福渠縣的師爺,審問之下得知去年年初確實有朝廷撥款的消息,可是修堤壩的錢根本就沒有發到他們縣衙手上。那師爺信誓旦旦地說當時他還找過相鄰幾個縣的人問過, 大家都說沒見著這筆錢。

朝廷撥了款, 縣衙沒見著錢,那錢去哪兒了?

就在大夥兒疑惑之際, 一個身材瘦弱的年輕人突然站出來叫道:“定是刺史貪了這筆錢!去年三月我在山中砍柴,遇到一夥兒衙役在路邊歇息, 他們挑了十多口大箱子。我偷聽到他們說這些是送去京城給陳太師祝壽的生辰綱!”

此言一出,大家紛紛議論起來。

“咱們岷州地窮, 哪兒來那麼多錢賀壽?”

“就是啊, 十幾口大箱子呢!”

朝廷是年初撥的款, 這筆生辰綱是三月份運走的,岷州刺史很有可能是挪用了朝廷那筆修堤壩的錢來去孝敬了陳太師。

大家越想越覺得肯定是這樣。這夥難民中有一個領頭之人名叫鐘信,他父親是福渠縣的一個鄉紳,為人豪爽講義氣,在這一帶的百姓中有很高的聲望。這次洪災, 他父親帶著家丁們配合官兵搶險救援, 衝在第一線,救了很多鄉親,可他自己卻沒能幸免於難。

大家感念鐘信父親的恩情, 一致推舉鐘信做他們的頭領。

鐘信性情跟他父親很像, 頗有俠風, 正是有他的領導,這夥災民才能勉強維持了一個多月的生存,在山上搭起了臨時居所。隻如今山裡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上麵遲遲沒有撫恤糧食下發,他懷疑岷州刺史根本就沒把這件事報上去。

而現在師爺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岷州刺史挪用了原本用來修築堤壩的銀兩,定是怕把災情報上去以後朝廷會派人來核查。

“這樣看來,官府是指望不上了。”鐘信把大夥兒聚攏起來說道,“刺史先是貪了修築堤壩的錢,害我們親人慘死,如今又隱瞞災情,不顧我們的死活。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咱們必須殺了那狗官,為咱們死去的親人討個公道!”

“殺狗官!討公道!殺狗官!討公道!”

災民們義憤填膺,順著鐘信的話大聲喊起了口號。

鐘信抬手按了按,災民們安靜了下來。

“大家撿些乾淨衣服出來,咱們挑幾個身手好的兄弟於今明兩日混入千陽城做內應,明晚咱們就動手!”

岷地盜匪橫行,尤其是一些遠離城鎮的村落,僅靠官府根本來不及應對突然襲擊的盜匪,村民們往往需要自發組織民兵團。這些民兵團中的人中基本都是一些身體壯實、作戰經驗豐富的老手,他們打起仗來不比官府的正規軍差。

鐘信安排好了人,第二天入夜,所有人一起行動。

岷地的民眾作起戰來不分男女老幼,不少婦人比男人還彪悍,連不會走路的娃娃都由父母用布包了纏在胸前帶著一起跟敵人廝殺。

這是長期跟盜匪作戰養成的習慣。岷地的盜匪們相當狡猾,經常會兵分兩路,一路與民兵團正麵牽扯,另一路則繞後偷家。民兵團人手不夠,除了把所有人集中在一起全員參與作戰外,沒有什麼彆的辦法能保護大家。

不能打的都死了,留下的都是些凶悍勇猛的。鐘信帶著這麼一群人在夜色的遮掩下來到千陽城外。

他拉滿弓,一隻帶火的箭高高飛起劃破夜空。城樓上的士兵察覺有異,正伸著脖子查看,忽然被人從身後抹了脖子。

預先埋伏在城內的人悄無聲息地登上了城樓,乾淨利落地處理掉了值夜的守衛們,然後打開城門。城外眾人自覺兩人一排站成兩列,迅速通過了城門,其紀律性之強,外人很難想象這是一支由普通百姓組成的隊伍。

進城後,這夥人直奔刺史府去,路上遇到了巡夜的兵官,一部分人留下來拖住這些官兵,不讓他們去叫增援,另一部分人則依舊在鐘信的帶領下衝往刺史府。

渝朝為防地方官員擁兵自重,除了那些由親王兼領刺史的州以外,其餘諸州的駐兵都是三年一輪換,原則上本地征招的士兵是不允許駐守本地的。千陽城包括刺史府裡的這些守衛士兵都不是本地人,再加上又是深夜遭遇的突襲,一時竟打不過鐘信這夥人。

刺史府的大門被攻破,府內到處都是家仆婢女和刺史內眷的尖叫聲。刺史劉成業躲在假山底下瑟瑟發抖,假山邊上不停有人奔來跑去,好幾次他都險些被人發現。

“老爺,我到處找您呢,原來您在這!”

劉成業被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一哆嗦,顫巍巍地回過頭,認出來人是自己府上的一名護衛,名叫王元。

“哎喲是你呀,嚇死我了。”劉成業擦了把額上的汗。

“我剛趁亂偷藏了兩匹馬在後門那邊,您先過去,我去找了夫人和小姐就來。”王元說著把自己的匕首交給劉成業,“這個您拿好,要是路上見著賊人您就殺了他們!”

劉成業聽說能逃命,剛寬心了一點,再一聽王元說要讓他自己先過去,又緊張了起來。

這滿地的刁民,他就一柄匕首能頂什麼用啊!

“你彆走啊!”劉成業急忙拉住了王元。王元回頭有些為難地看向他問道:“那不然老爺同我一道回去找夫人?”

這裡人少都把劉成業嚇得夠嗆,他好不容易才躲到這裡來的,讓他回去那滿是刁民的內宅怎麼可能!

“嗨呀這個時候還管什麼夫人小姐!你先帶我跑吧,回頭咱們叫了增援再來救她們!”見王元還有些猶豫,劉成業拿出主人的架子罵道:“你是長官還是我是長官?這種關頭還有什麼好想的!”

王元見劉成業如此堅持,隻好答應。他帶著劉成業一路繞過來來往往的人,成功跟劉成業騎上馬跑了,將火光衝天的刺史府留在了身後。

天光漸亮,這一場混戰最終還是群情激憤的災民取得了勝利。刺史府裡屍橫遍地,活下來的災民把屍體一一搬出來堆在一起燒掉以免腐爛後發生瘟疫。

“這人好奇怪,怎麼沒穿外衣啊?”負責抬屍體的一人跟同他一起乾活的同伴說道。

“咱們大半夜衝進來,人家正在睡覺沒來得及穿不是很正常。”另一人不以為意地說。

“說的也是。”那人不再糾結,把屍體拋到屍堆上。

半天後,所有屍體都收集完畢,鐘信親自點了火。火焰中,那具沒穿外衣的屍體竟跟昨夜護送劉成業離開的王元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

岷州災民衝進千陽城攻占刺史府的消息傳到京城,朝野上下大為震動。

早朝的時候,駱瑾和拿著奏報發了好一通火。

“這些當官的都是乾什麼吃的!蒼江決堤兩個多月了,朕昨夜才得到奏報,早乾什麼去了!”

大殿裡安靜地落針可聞,沒有一人敢回答。

駱瑾和在台階上氣憤地走來走去:“朝廷去年剛撥了修堤壩的銀子,今年蒼江就決堤了!這修堤壩的錢花哪兒了?新建的大堤一年都管不到嗎?!”

“這……這或許是災情過於嚴重,有堤壩也防不住啊……”一名老臣試探著回道。

“既然災情這麼嚴重,為什麼不報!岷州刺史呢?他現在人在哪裡?”駱瑾和質問殿中跪著的那人,那人是岷州參軍,千陽城被破的消息也是他昨夜報上來的。

他奔馳了三天三夜,身上的血衣還不曾換下。

“回陛下的話,下官著實不知。那晚叛軍攻進了刺史府,有人看見劉刺史跟一名護衛從後門跑了。千陽城被破以後,好些個縣裡的百姓也跟著造反,現在岷州全亂了,許多官員都被殺了,劉刺史就算跑出了千陽城也未必還活著……”

“什麼叛軍!那是災民!”駱瑾和讓這些人氣得頭疼,“你們要是早點上報,朝廷早發撫慰錢糧,他們會反嗎!還有那個岷州刺史,叫劉成業是不是?居然拋下一城百姓跟官兵,自己先逃了?!他最好是已經死了,不然朕定要治他欺君之罪!”

“陛下,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陳太師站出來奏道,“為今之計還是趕緊想辦法補救為好。”

駱瑾和又走了兩個來回,坐回龍椅上,平複了一下心情,方又開口道:“太師說得有理。隻如今岷州刺史一職空缺,其他官位也不知道還空缺多少。朝廷選任新官需要時候,再者岷州現在民意沸騰,想必對新任官員的抵觸情緒也很強。朕打算派一名欽差帶著賑災的糧食先行,待安撫住百姓情緒以後再徐徐任命其他官員。”

他說完掃視了一眼在場的官員們,問道:“有誰自願前往賑災?”

此話一出,在場大半人的頭都垂得更低了一點。岷地刁民凶悍至此,連刺史府都敢搶占,在人家最氣憤的當口去當這欽差豈不是送死嗎!

駱瑾和看向陳太師:“陳太師?先帝一向最信任你,朕也一樣,此番難題就交與你去替朕解決如何?”

陳太師默不作聲,先前替岷州官員說過話的那名老臣又站出來說:“太師乃是我朝的頂梁柱,還需留在京城,萬一再有什麼事也好與陛下出謀劃策。”

駱瑾和冷笑一聲:“那麼全中書是不是想替陳太師分分憂走這一趟?”

一般而言都說為皇上分憂,駱瑾和這“替陳太師分憂”,嘲諷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全中書老臉一紅,囁嚅道:“老臣年紀大了,腿腳不便,雖然區區賤命不足惜,但是耽誤了陛下的差事可就是老臣的罪過了。這事還是交給年輕人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