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四十章(1 / 2)

朝堂上今日吵了一上午。

駱瑾和命人將刑部公堂挪到大殿來公開審理岷州刺史貪腐一案, 讓百官皆站在邊上旁聽。

主審官先是提審了西督查尉從岷州帶回的兩名縣令,那兩人堅稱自己一文錢的修堤費也沒見到, 縣衙的賬冊上從來就沒出現過這筆錢。

接著主審官又請上了工部都水司的主事,主事出具了去年核算經費的單據以及撥款申請的批複,而戶部也拿出了銀錢出庫的證明。

如此一來, 問題就隻能出在岷州刺史劉成業身上了。

劉成業在天牢裡呆了九天, 頭發胡子亂得如同雜草一般,他剛被帶上來,便跪地大哭高呼冤枉。

“你貪墨修堤銀兩,至使岷州一段的蒼江決堤, 淹死千餘人, 而後又畏懼處罰知情不報, 導致災民暴動, 這些可是事實?”主審官肅聲問道。

“臣確實罪該萬死。”劉成業伏地叩拜, 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哀叫道:“可這一切都是陳太師授意的!是他讓臣這麼做的!修堤壩的銀錢都孝敬給他了,臣分文未取啊!”

旁聽的官員聽了劉成業的控訴儘皆愕然,不少人露出了驚惶的神色。

這段時間皇上一連罷免了好些靠花錢買官上來的庸碌之輩, 今日又把劉成業帶到朝堂上來審,莫不是終於要對陳太師下手了吧?

他們中間許多人都是靠著賄賂陳家才有了如今的權勢,倘若陳太師這個靠山倒了,那大夥兒可就都要跟著遭殃了!

陳太師早已從太後那裡得了訊, 知曉了皇上對這件事的態度。他心裡有底, 此時聽見劉成業的這些話便不慌不忙, 隻冷“哼”一聲,拿出一副不屑辯解清者自清的神態,仿佛劉成業的控訴隻是個笑話。

主審官看陳太師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又問劉成業道:“你指控陳太師授意你挪用這筆修堤壩的銀子,可有證據?”

“有、有!”劉成業連聲道,“臣有一本賬冊,上麵記錄了臣自當官以來孝敬給陳太師的禮,共有十來年的,除了銀錢,絹帛奇珍亦不計其數。

陳太師每年都向各地官員索賄,給的多能讓他滿意就有機會調去謖州、寅州這些好地方,給的少了就會像臣一樣被調去岷州這樣的窮鄉僻壤。如若去了這些地方還不給孝敬,就會被他編排些理由讓人舉報彈劾,臣為了保住官位,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你所說的賬冊是這本嗎?”主審官讓人呈上賬冊給劉成業辨認,劉成業點頭稱是。

“區區一本賬冊如何做的了證據?”陳太師從容不迫地說,“這種東西在你手上豈不是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不止賬冊,我還知道前任岷州刺史賄賂了你哪些東西。前任岷州刺史王史昌為了調回京城,在任期間在岷地大肆搜刮財物,共計賄賂你白銀七萬餘兩,十尺高的鑲金夔角杯兩隻、半人高的珊瑚樹一座,還有十餘件墨玉器皿、好幾箱珠寶古玩。”

劉成業說完朝駱瑾和不停磕頭:“岷地本來就窮,再由得他這麼一搜刮,民怨更深。臣接任岷州刺史以來每日都如同坐在火坑上一樣。此番災民作亂,不光是水災一事,實在是積弊久矣,請陛下明察!”

“一派胡言!”劉成業口中的王史昌也在現場,聽聞自己舊事被揭發,惱怒地嗬斥劉成業說:“你自己挪用了朝廷的撥款,還要汙蔑我跟太師。我能升遷憑的是自己的政績!我在岷州三年,岷州從來沒出過大的亂子,百姓安居樂業,一到你這兒連刺史府都被人搶了去,問題究竟出在誰身上根本不用多說!”

“那是你運氣好!”劉成業打心眼裡為這事氣惱,他在岷州的任期馬上就要滿了,就等著秋後調任呢,要不是蒼江決堤,這筆錢的問題根本不會暴露出來。

兩人吵吵嚷嚷,主審官拿起驚堂木一拍案桌:“肅靜!”

殿中安靜下來,主審官轉向駱瑾和問道:“陛下,您看現在該如何決斷?”

駱瑾和靠在龍椅上揉了揉眉心,臉上的疲態十分明顯:“現在的問題是這筆錢到底去了哪兒?既然劉刺史說他賄賂了太師許多東西,那便著人按這賬冊去太師府裡搜上一搜,太師可願意啊?”

陳太師略一欠身,神情坦蕩道:“陛下既然下了旨,老臣自當配合。”

駱瑾和略一點頭,朝殿下站著的駱鳳心揮了揮手,忽然又頓住了動作,改口叫了站在駱鳳心身邊的瞿皓。

“瞿將軍,就由你帶人去太師府上看看,包括太師名下的所有田莊彆院,務必搜仔細了。”

瞿皓領命而去。大家又看向駱瑾和,卻見駱瑾和半閉著眼撐著頭,既不開口議事也不叫退朝,看這意思竟是在等瞿皓的消息,非得要在今日等出個結果來。

中午百官在廊下用過午飯,下午又接著在殿中等候,一直等到日頭西斜瞿皓才帶著人回來了。

“回稟陛下,太師府中及其餘田產住宅儘數搜查過了,並不見冊中所錄之物,亦不見劉刺史所述的大筆銀錢以及夔角杯、珊瑚樹等珍寶。”

“不可能!”劉成業慌了,大聲叫喊道:“他定是知道岷州出事,把這些東西處理掉了,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謊!”

駱瑾和撩起眼皮看了眼瞿皓,瞿皓又稟道:“京城裡的所有金鋪、當鋪、錢莊也去查過了,不見有這些東西,近期也沒有大筆異常錢款流入。”

待瞿皓話一說完,陳太師便反譏劉成業道:“這下足以證明老夫的清白了吧?你說你給我送禮有十餘年了,難不成我十幾年前就知道有今日,知道你有這麼本賬冊嗎?”

他嘴上說得沉穩,實際上還是心有餘悸的。

他這些年收授了大量賄賂,要想處理得神不知鬼不覺的確需要些時間。雖然劉成業的那本賬本算不得鐵證,可是如果皇上當日拿到這本賬冊以後立刻借著這個名義搜查他的府邸,總能牽扯出些彆的事來。

“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謊!這殿中站著的,你、你、還有你們!你們乾過什麼你們心裡都清楚!難道你們就願意一輩子巴結著他看他臉色嗎?!”

劉成業見如今賬本是不管用了,便指望拉更多人出來給他作證。可那些被他點到名的官員無一不黑著臉,並沒有人吱聲,再看龍椅上坐著的那位,眉頭緊鎖,似乎對這個結果很是不悅。

不、不能這樣,今日扳不倒陳太師,皇上還能等下個機會下下個機會,可是他就一定會被處死……

“你們說話呀!說話呀!”劉成業想到自己死期將至,悔不當初,但又很不甘心,他說的雖然不全是實情,但也差不離了。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卻沒有一人肯出來作證。

他拖著叮當作響的鎖鏈想要去抓幾個人質問,被侍衛攔了回來,幾番來回之下已現癲狂之色。

王史昌出列奏道:“劉刺史貪贓枉法、欺君罔上,轄地災民□□之後不思平亂,反而棄城逃跑,如今又咆哮公堂、汙蔑同僚,還請陛下定罪!”

駱瑾和稍微坐直了身子,望著劉成業道:“劉成業,你口口聲聲說是太師向你索取賄賂,你既然冤枉,為何不將此事向先帝秉明?朕若沒記錯,元豐三年,你任平水縣令的時候,先帝曾南巡至那裡,你既然十幾年前就被迫行賄了,怎的當時不把這事麵呈先帝?”

“這……臣、臣……”劉成業辯駁不出。

“你挪用修堤費卻是事實,欺上瞞下、棄城逃走,僅憑這些已經足夠問斬了。”駱瑾和說罷呼來侍衛:“來人,把他帶下去關進天牢,秋後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