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至於把責任都推到太醫頭上,對太醫說什麼無能廢物治不好提頭來見之類的蠢話。醫學發展到她生活的那個年代尚還有很多絕症治不了,更彆說是古代社會。可就讓她們這樣眼睜睜看著駱瑾和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也太殘酷了些。
“要是有辦法我又何必非得把你留下。”小白的聲音聽起來也很低落,“我是請你來這個世界幫忙的,不是想故意坑你的。如果沒有你,駱瑾和應該在兩年前的皇位鬥爭中就死了……都怪我沒有及時察覺,要是一早發現,不讓你跟他走得這麼近,現在也許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這大約就是蝴蝶效應,喬琬心想。命運的軌跡在改變之前,誰也不知道改變後會變成什麼樣,以為是向著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了,可老天偏偏就會跳出來給你開個玩笑。
她不出現,駱瑾和就會在皇位鬥爭中失敗,她幫駱瑾和取得了皇位,卻又暴露出了另一個問題——駱瑾和在政事上幾乎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哪怕很多事掌控在陳家手上他做不了主,也要看過一遍以後才能放心。
從前老皇帝還在位時駱瑾和很多時候需要避嫌、需要韜光養晦,所以這個問題還沒有那麼明顯,等老皇帝死了以後這個問題才逐漸顯現出來。
他身邊不是沒有其他可以分擔煩憂的心腹,可這就是他的性格,長此以往身體怎麼可能吃得消?即便原先隻有些小毛病,在日複一日的高壓工作下也變成了大毛病。
“結束了嗎?陛下怎麼樣了?”喬琬正出神,忽見竇太醫起身開始收針了,忙跟著站起來問道。
“再過一會兒就能醒了。”竇太醫把針收回藥箱裡,拿出手帕擦了擦額頭,大冬天的,他的頭上頸下硬是緊張出了一身汗來。
駱鳳心上前彎腰打量駱瑾和,他的臉色比她剛進門時看起來好了一些,呼吸也變得平緩了,隻是跟尋常人比起來還是略顯微弱。
她探查完駱瑾和,將竇太醫拉到一邊小聲問道:“竇太醫,你老實跟本宮說,皇兄這病到底到什麼程度了?”
竇太醫瞧了一眼崔永福,崔永福點了點頭,竇太醫這才開口說道:“實話告訴殿下,以陛下現在的情況如果能每日心平氣和好生將養,或許還有個三年五載的壽命。可陛下的性子殿下也是明白的,這一年多來咱們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對陛下說過了,陛下哪一次肯聽了?每回都道他既然在這個位子上就要做一個皇帝該做的事,唉……”
駱鳳心聽懂了竇太醫的話外之音,問道:“那如果繼續照這樣下去呢?”
“繼續這樣下去,短則三五個月,長也長不過一年了!”
竇太醫話音剛落,從駱瑾和躺著的方向傳來一聲沙啞的呻|吟。聽見聲音,喬琬並駱鳳心、崔永福全都湊了上去。
“陛下!”
“皇兄?”
三人中駱鳳心更冷靜一點,隻確認了一下駱瑾和的狀態便讓開路,對竇太醫說:“皇兄好像醒了,還麻煩竇太醫再過來看看。”
竇太醫道了聲“不敢”,上前檢視了一番,對駱鳳心躬身道:“目前無礙了。”
“你之前說等皇兄醒來……”駱鳳心話還沒說完,就聽駱瑾和虛弱地問道:“是樂平來了嗎?”
“是我,我跟喬琬來看看你。”駱鳳心在原先竇太醫診病的凳子上坐下,崔永福很有眼見力地又讓人搬了個凳子來給喬琬,好讓她挨著駱鳳心一塊兒坐到陛下跟前。
駱瑾和抬起手遮住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移開,眼中的神色漸漸清明起來。
“朕剛才是睡著了?”
“是呀,陛下您看折子看累了,忽然就睡著了。咱家怕您著涼,就自個兒做主把您挪到這兒來了。”崔永福說話的聲音還像往常一樣帶著笑意,隻是比往常更輕,音色更尖,仔細聽還帶著點兒顫抖。
喬琬原本還能維持鎮定,聽了崔永福的話忽然就悲從中來,淚水迅速聚集在了眼眶中。她不敢讓駱瑾和瞧見,連忙低了頭,飛速抹了一下眼角。
“啊……朕睡覺的時候好看嗎?怎麼你們一個二個都圍著朕瞧?”駱瑾和語速比平時慢多了,可語調還是那個熟悉的戲謔調調。
“我、我想著等你醒過來然後嚇你一跳!”喬琬不說話的時候還能勉強忍著,一開口眼淚就完全止不住了,趴到駱鳳心身上“哇”地一聲哭出來。
駱鳳心拍了拍喬琬的背,看向駱瑾和,眼中滿是擔心。
“好了,不就是昏過去了些許時候嗎,你們這一個個的,要是讓外麵的人瞧見,還道是朕今日就要去了……”
喬琬聽了駱瑾和的話“刷”地一下從駱鳳心身上直起身,紅著眼睛瞪道:“大過年的,瞎說什麼胡話呢!”
駱瑾和笑了起來,呼哧呼哧,像一隻漏風的風箱。他費勁地抬起手指了指喬琬,又重重地垂下去,眼睛瞟向駱鳳心道:“看看你都把她寵成什麼樣了,連朕也敢凶。”
駱鳳心嘴角稍微彎起了一點點弧度,隻一瞬,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