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歧,從花椒巷碎屍案見到他,夏木繁便被孫羨兵灌了不少關於他的信息。
本碩連讀學的是臨床醫學,畢業後放棄留在京都大醫院工作的機會,主動要求到薈市公安局當法醫,很快就獨擋一麵,成為省公安廳刑偵專家庫成員。1994年考上南方醫科大學的法醫學博士,師從法醫界泰鬥劉煥根,協助導師破獲多起大案,在公安部都掛上了號。
說實話,夏木繁覺得他不可能在薈市待太久。
薈市太小,不夠他施展的。
現在突然聽馮曉玉說,他的父母遇害,案件至今未破,夏木繁瞬間便明白顧少歧為什麼好好的臨床醫學不搞,非要轉到法醫這個行當。
法醫,為死者言,為生者權。
顧少歧這是打算用解剖刀、藍光燈破譯“死亡密碼”,他想讓屍體“說話”、為死者伸冤。
夏木繁頓時肅然起敬,沉下心來聽馮曉玉講述案件的詳情。
薈市大溪鎮有一家化工廠,六十年代全國大搞建設的時期興建,為了支援建設,從北方化工廠遷過來一大批技術人員與工人,顧少歧的父親便是其中之一。
顧明康祖籍魯省,是新中國培養的大學生,1963年響應號召來到大溪化工廠,那個時候廠區百廢待興,條件十分艱苦。但顧明康不怕苦、不怕累,帶領技術人員攻關,很快就成為廠裡的技術骨乾。
謝麗姣是大溪鎮陽水鄉五裡村人,農家出身,家裡孩子多,她又是最不受寵的那一個,不過她性格要強,頭腦聰明,讀到了初中畢業。1965年她聽說化工廠招工,偷偷報名參加考試,正趕上廠裡需要人手,便成功地進了廠,成為一名工人。
顧明康是北方人,吃不慣南方飯菜,再加上平時工作忙,對於吃飯有些應付,人便瘦得脫了相,還因為腸胃問題進了幾次醫院。工會大姐看不過眼,就想著給他張羅一門婚事。
謝麗姣長相明麗,做事麻利,言語爽脆,就這樣入了介紹人的眼,開始張羅著兩人相親。
說實話,第一次見麵謝麗姣沒太看中顧明康,覺得這人雖然個子高,但實在太瘦,難看得很。不過介紹人巧舌如簧,把顧明康的學曆、能力好一頓誇,還勸謝麗姣,你不是說要找個有文化的嗎?他可是京都大學化學係畢業的高材生,是咱們廠裡的技術骨乾咧。而且,他家離得遠,將來結婚了家庭關係簡單,不會有婆媳問題、妯娌矛盾啥的。
謝麗姣想了半天,決定先處處看。
謝麗姣是個能乾人,也很會照顧人,看不過眼顧明康吃飯潦草,學著做饅頭、做麵食,主動給顧明康做飯,調養他的脾胃。
半年不到,顧明康長胖了十斤,臉部飽滿之後,五官的優勢便顯現出來,看著頗有幾分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的味道來。
兩人漸生情愫,1967年結婚,1968年生下顧少歧,夫妻恩愛,日子過得美滋滋的。
顧少歧繼承了父母的優良基因,模樣出眾、智商高
、會讀書。
或許因為小時候父親腸胃不好經常進醫院,又看母親日日調理父親身體,嘴裡時常嘮叨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顧少歧很早就立誌要成為醫生,將來做一個手到病除的好醫生。
1985年顧少歧高分考上京都醫科大學,他就讀的廠子弟學校掛了賀喜橫幅,給他戴上大紅花,人人稱羨。
1990年10月,大溪化工廠總廠機關宿舍區發生一起惡性入室盜竊殺人案,死者正是顧明康、謝麗姣夫妻倆,而那時顧少歧還在京都讀研。
聽到這裡,夏木繁看著馮曉玉:“你是在講故事吧?”
顧明康、謝麗姣是怎麼進的化工廠,又是怎麼經人介紹結婚,還有顧少歧年少立誌學醫……這和案件有什麼關係?
馮曉玉不好意思地解釋:“那個,我是根據大家傳來傳去的內容,稍微加工整理了一下。畢竟,大家都對顧法醫很好奇,自然也想知道他父母的一些事情。正好今天你問起來,我就說給你聽嘛。”
夏木繁提醒她:“我建議你講案件重點,不要加入主觀判斷與藝術加工的內容。”
馮曉玉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龔衛國急了,再一次從副駕駛室擰過身體:“我來說吧。”
龔衛國的描述專業而客觀。
1990年10月18日,周四,淩晨六點半,大溪化工廠總廠機關宿舍區南6棟一單元。住在502的住戶晨起跑步經過301時,發現房門半開著,好奇心驅使伸頭看去,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兩具屍體倒在客廳地麵,他嚇得魂飛魄散,立刻報了警。
保衛科與當地派出所聯係,市刑偵大隊也接到消息,立刻奔赴現場。
經法醫檢測,死亡時間為淩晨一點左右,正是人們熟睡之際,樓上樓下及對門均沒有聽到異常動靜。
顧明康左胸中刀,刀身入體,正刺入心臟,仰麵倒在臥室通往客廳的門口。
謝麗姣頭部遭受重擊,右頸有刀傷,頸動脈被割開,麵埋下倒在客廳中央。
門鎖被撬,室內有翻動痕跡,衣櫃內抽屜被撬開,床頭櫃抽屜被拉開,到處都是散亂的物品。
地板發現陌生男子腳印,某品牌運動鞋,鞋碼41,根據足跡與步幅的長短等特征判斷凶手身高176cm,體重70kg。
現場沒有發現凶器,也沒有發現陌生人指紋,凶手應該是戴手套做案。
初步調查結果,這是一起入室盜竊殺人案。
對周邊人群排查,並沒有發現嫌疑人。
廠區治安一向不錯,巡邏的保安沒有發現鬼鬼祟祟的夜行者。
龔衛國總結道:“現場留下的痕跡不多,沒有凶器、沒有指紋、隻有一雙運動鞋腳印,凶手很殘暴,下手快、準、狠,應該是謝麗姣先聽到動靜從臥室出來,正遇上凶手,轉身想逃,被重器擊打後腦,割喉而亡。凶手再往臥室而去,正遇上出來的顧明康,一刀刺入他心臟。後據顧少歧回憶,家中金器、存
折放在衣櫃小抽屜,現金放在床頭櫃抽屜,均已不見。從種種跡象來看,的確符合入室盜竊殺人案的特點。”
夏木繁皺起了眉毛。
入室盜竊,何必殺人?
夏木繁問:“存折有沒有人取錢?”
龔衛國搖頭:“沒有。一開始刑偵大隊以此為重點突破口,在廠區銀行蹲守,可對方根本沒有來取錢。”
夏木繁:“那對方隻拿走了顧家金器與現金,總價值大約多少?”
龔衛國道:“顧法醫那個時候正在讀研,還是個學生,對家裡財物並不太清楚。他說母親喜歡黃金,每年過年就給自己買點金器,耳環、戒指、手鐲、項鏈都有,零零碎碎估計有個四、五十克吧。至於現金,床頭櫃裡一般會放一百塊左右做日常開銷,其餘的錢顧法醫的母親都存起來了。”
九零年金價不到一百塊,這麼算下來,財物損失五千左右。
五千!就為了五千塊連殺兩人?
夏木繁怒火中燒,右手揮拳,狠狠砸進左手掌心:“可惡!”
馮曉玉咬咬牙:“對吧?夏夏你也覺得可惡。我92年才分配到刑偵大隊,聽同事們討論案子的時候,真的好生氣。你說你盜竊就盜竊唄,乾嘛要殺人?五千塊最多也就三年刑期,殺人可是死罪啊。”
夏木繁迅速將情緒從憤怒之中抽離出來,開始理性分析作案現場的特點:“總廠機關宿舍一共有幾棟單元樓?戶型大約是怎樣的?”
這件懸案一直以來都是刑偵大隊的痛,所以龔衛國對細節記得非常清楚:“我91年到的刑偵大隊,沒有參加這個案子的偵查過程。不過我年年參與舊案重啟,記得總廠機關宿舍樓分南北兩個區,一共十七棟樓。顧法醫家是三室一廳,客廳朝北,正對著樓梯間,兩間臥室朝南,一間臥室朝北,廚房廁所不大,都在北邊。”
夏木繁直起腰來:“那,凶手為什麼選擇南6棟一單元301作案?”
龔衛國搖了搖頭:“這也是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顧明康雖然是高工、技術科科長,但比起總廠機關那些廠長、副廠長、處長來說,級彆、收入、名氣都遠遠不如。謝麗姣以前在三廠當工人,結婚後調到總廠機關後勤處工作,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中存款不過兩萬多塊,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夫妻倆與人為善,鄰裡關係良好,怎麼就招了這個殺人犯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