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繁的眸光變得暗沉。
原本徐淑美失蹤兩、三年之後關於她的流言已經漸漸消散,卻因為孫桂香大肆宣揚孫廣勝與徐淑美的私情而再次熱鬨起來。夏木繁雖然隻有八歲,卻憑一己之力與孫桂香對抗,不僅把大她三歲的孫桂香小兒子揍成豬頭,還提了一桶大糞潑在她家堂屋前。
夏木繁的反抗雖然後來被奶奶鎮壓下去,但孫桂香自此也怕了她,沒敢再胡言亂語。
現在舊事重提,夏木繁愈發冷靜。
——流言背後,隱含著某些令人深思的巧合。
孫廣勝與徐淑美同一時間點失蹤;
孫廣勝曾經對徐淑美動過歪心思;
孫廣勝兩、三年後歸家,提及徐淑美時神情緊張;
孫廣勝賺的是女人錢。
將這些信息聯係起來,有沒有一種可能——徐淑美是被孫廣勝拐走的?
不是孫廣勝與徐淑美有私情,而是孫廣勝無意間遇到到鎮上送飯的徐淑美,一時意動將她拐走並因此賺到了錢,並就此走上拐賣婦女賺錢的犯罪之路。
想到這裡,夏木繁看向孫桂香:“孫廣勝賺女人錢,怎麼賺的?”
孫桂香囁嚅了半天,卻一個字也沒有說。
夏常春急得腦門子冒汗,重重地一拍桌子:“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說實話!你是想坐牢嗎?”
孫桂香偷偷看了夏木繁一眼,小心翼翼地說:“我,我不敢亂講,怕你們又說我造謠。”
夏木繁還沒開口,龔衛國已經吼了一句:“你給我老實點!”
龔衛國這一聲吼,頗有嶽淵的氣勢,嚇得孫桂香再次打了個激靈。明明是早春料峭,可是後背卻冷汗長流。
“我,我說。那個,孫廣勝對外說的呢是賣女裝,可我覺得不太像。我也是聽娘家人議論的啊,他們說孫廣勝在鎮上做了三層新房,家裡養著幾個漂亮的大姑娘。孫廣勝還拍著胸脯說過,村裡誰家娶不上媳婦就找他。你們說……他是不是乾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夏木繁與龔衛國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孫桂香這人說話沒個把門的,還真不好說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孫廣勝到底是真的靠賣女裝發家致富,還是拐賣婦女、組織婦女賣yin,隻有調查之後才能知道。
夏木繁問:“現在孫廣勝在哪裡?”
孫桂香一聽這個問題,頓時緊張起來:“你可千萬彆告訴彆人,這事兒是我說的。三塘村的水泥路是孫廣勝出錢修的,他和村委會乾部關係鐵得很。我娘家人要是知道我把他的事情告訴警察,肯定會把我殺了。”
夏木繁指著堂屋外烏泱泱的村民:“我不說,其餘人都會說。”
孫桂香抬眼看向屋外,一雙雙眼睛裡閃著好奇、八卦、躍躍欲試的光彩。曾經的她,也是其中一員,見風就是雨,逮到一點點風吹草動就四處傳播,從來不會考慮當事人的心情。
可是現在,她成為流言中心,這才明白被議論
、被編排、被八卦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屋外有人喊了一句:“孫桂香,你娘家人不會殺了你,最多把你嘴撕爛。”
其餘人都笑了起來。
“對啊,殺人還得償命呢,殺了你乾什麼?”
“頂多就是往你床上潑大糞唄。”
“孫廣勝那小子要是違法犯罪,你告訴警察這算是檢舉揭發,可比你造謠生事強多了。”
村民們嘻嘻哈哈聲裡,孫桂香一張臉脹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可是,眼前幾位警察目光炯炯,讓她有一種無法遁形的壓迫感。眼見得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孫桂香心一橫,說了實話。
“孫廣勝發了大財,早就把他爸媽和大姐一家都接到容陽鎮去了。”
容陽鎮隸屬薈市,與新樟鎮毗鄰,近幾年因為靠近薈市火車站、大力發展小商品批發產業而經濟發展飛速。
得到孫廣勝這條線,夏木繁立刻帶著重案七組全體人馬奔赴容陽鎮。
蕭振偉回派出所辦事,留下郝剛全程陪同。
時隔十六年,當年經辦徐淑美一案的郝剛已經退休,不過好在人還留在新樟鎮,因此這次舊案重啟一直跟著。
說實話,郝剛並不太看好這件事。
當年村民幫著找、警察到處問,都沒找到人,現在時間都過去十六年了,再來找,哪裡找得到?
到底是自己跑了、被拐了、還是被害了,誰也不知道。
1980年春季,村裡剛剛啟動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按人頭分田到戶,人人都忙著手裡頭那幾塊地,恨不得趕緊施肥、耕田、播種,根本沒多少人關注徐淑美的失蹤。
因此,一個月之後派出所按人口失蹤結案。兩年之後,夏滿銀申請銷戶時,派出所也按照正常流程予以批準。
看著一言不發的夏木繁,郝剛心頭湧上一陣悲憫,想想她六歲母親失蹤,八歲父親再婚,從小被扔在鄉下與刻薄的奶奶一起生活,肯定吃了不少苦。
即使如此,夏木繁依然不改初衷,誓要找到失蹤母親。這份執著、堅持讓郝剛動容。
郝剛溫聲道:“80年的時候派出所檔案管理比較混亂,當時的筆錄都找不到了。不過我記得從村裡出來有幾個村民見過你母親,還和她打過招呼。從村裡到磚廠要過一個小橋,再拐個彎路邊有家供銷社。”
說到這裡,郝剛指著車窗外一個破舊的、帶院子的一層平房說:“呶,就是這個供銷社。”
聽到這裡,夏木繁若有所思地問:“你們問過當時在供銷社買東西的人嗎?有沒有發現一些異常,比如陌生人、陌生車輛、爭吵聲之類?”
郝剛搖了搖頭:“鎮上這家供銷社當時算是比較熱鬨的地方,附近村子的人都來這裡買日用品。不過當時是中午,大家都在吃午飯或者午休,來這裡的人不多。問了一圈,倒是有個售貨員說看到你母親經過。”
夏木繁再問:“之後呢?”
郝剛繼續搖頭:“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再看到你母親。供銷社出來之後,有一條岔路,一條通往磚廠,一條通往鎮上。磚廠那條路沒什麼人走,鎮上那條路倒是熱鬨點,可都沒人看到過她。”
車裡忽然陷入沉默。
按照郝剛提供的消息,供銷社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節點,在此之前徐淑美的行蹤有跡可尋;在此之後,就再沒有人看到過她。
孫羨兵皺起了眉毛:“徐淑美原本就是去磚廠送飯,鎮上那條路熱鬨卻沒人看到她很正常。從你剛才描述的情況來看,她的失蹤路段可以縮小到從供銷社到磚廠的那一段。那條路上、或者附近,有沒有發現異常腳印、散亂物品、陌生車輛?”
郝剛極力回想,可是依然一無所獲。
當年派出所同誌刑偵水平、手段都有限,前前後後在村裡、磚廠、鎮上走訪調查了一個星期,並沒有對供銷社附近進行重點搜尋。
孫羨兵感覺有些可惜:“這麼重要的線索就這樣放過去了?”
郝剛感覺臉上有些發熱,不過依然努力解釋:“我們真的儘力了。”
夏木繁安靜看著漸漸遠去的一層平房,紅色坡屋頂、灰白色牆麵,封麵上的宣傳標語已經斑駁,依稀可以分辨出“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八個大字,有一種曆史的厚重感。
當年熱鬨非凡的供銷社已經被越來越現代化的商場、超市所代替,可為什麼母親卻仿佛一直停留在1980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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