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被吹散,剛才還張牙舞爪的海風忽然間消失無蹤。
太陽穿破雲層照亮大弟，青藍色的海麵上卷起漣漪。
一切都平靜極了，仿佛剛才的恐怖都是幻覺。
前方的人群被定格住，有人張著嘴巴忘了合上,有人抱著剛挖好的青口往前走,有人做出登船的姿勢,有人跪在岸邊祈福禱告……
葉蓁這回看清楚眾生百態的模樣。
“感謝媽祖娘娘！龍卷風走了！”
“感謝媽祖娘娘,我們安全了！”
“祈求大慈大悲的媽祖娘娘救救我家雷生吧！求求您了！”
人群再次沸騰起來，雷生的媽媽嚎啕大哭，有兩個女人勸她讓雷生安息,更多的人則沉默不言，表情哀傷。
跟大海討生活的人,有幾個能全須全尾的？
這一切都發生在幾秒之間，葉蓁回過神來，朝著人群奔跑過去：“讓一讓，讓一讓，讓我看看孩子。”
眾人都太悲傷了,沒有人注意到她,也沒有人回應她。
葉蓁擠開前麵的人，近距離看到被眾人圍著的孩子。
名叫雷生的孩子看起來隻有十歲多，皮膚黝黑失去光澤，嘴唇泛白，在黝黑的皮膚下更顯蒼白。
穿著一身滿是補丁的衣裳，褲子因為不合身露出腳踝,腳踝上被東西擦傷，流出的鮮血被海水衝乾淨，泛起一層帶血絲的皮。
葉蓁糾結起來，孩子已經沒氣了，還能救嗎？
可是遊泳課上學習的急救知識告訴她，試一試吧，也許能救呢？
葉蓁深呼一口氣，伸手捉住雷生媽媽的手：“大姐，我有個辦法也許能救你家雷生，不過隻有一成的可能性，你……”
不等葉蓁說話，雷生媽媽反手捉住葉蓁的手，她太使勁兒了，捉得葉蓁很疼。
她著急說：“請你救他！請你救救他！”
葉蓁點頭：“你們散開一下，我需要一塊空地。”
雷生媽媽大聲趕人：“你們走開！快走開。”
等人群散開，葉蓁回憶遊泳課上學習的急救知識，動作僵硬地給雷生清理嘴巴、鼻子上的臟東西，然後給他做人工呼吸。
人群猛地嘩然起來。
葉蓁顧不上回應其他人的反應，繼續給雷生做人工呼吸。
雷生還是沒反應，葉蓁急得滲出汗水，但這時候絕對不能著急。
她顫抖著雙手安撫雷生媽媽：“接下來我要解開雷生的衣服。”
她解開雷生的衣領，開始給雷生做胸外按壓。
葉蓁第一次給彆人做胸外按壓，動作不敢太輕，擔心按壓效果無效，動作也不敢太重，擔心壓壞雷生的內臟。
葉蓁做三十次按壓後做兩次人工呼吸。如此循環幾次，雷生忽然抖動一下。
“有反應了！”
葉蓁頓時信心充足起來，繼續給雷生做急救，還是先做胸外按壓，然後做兩次人工呼吸。如此循環三次，雷生動了動眼瞼，隨後吐出一口水。
眾人圍過去，葉蓁大喊：“不要過來，退回去。”
雷生媽媽哭著趕人：“你們走開，不許過來！”
眾人退回剛才的位置，有人不可置信說：“救回來了？”
有人撲通跪下，對著大海大喊：“一定是媽祖娘娘保佑雷生，感謝媽祖娘娘。”
其他人跟著喊：“感謝媽祖娘娘，感謝媽祖娘娘……”
雷生睜開眼睛，虛弱地喊了一聲媽媽。
葉蓁默默退到旁邊，雷生媽媽一把抱住雷生，哭得更大聲了。
“我的雷生啊，我的雷生啊你嚇死媽媽了。”
雷生咳嗽起來，雷生媽媽急忙給他順氣，等雷生喘勻了抱起雷生往船上跑：“返航。”
葉蓁感覺雙腿酸軟無力，整個人找不到著力點，僵硬地站立著。
錢小花走過去跟葉蓁說話：“老二家的，你剛才太莽撞了。”
葉蓁壓低聲音：“媽，你扶我一下，我腿軟。”
錢小花聞言表情變得非常精彩：“剛才你不是挺厲害的嗎，這會兒腿軟了？”
葉蓁伸手抱住錢小花的右手，整個人靠到她身上：“剛才光顧著著急不會害怕，這會兒很是後怕。”
幸好把人救活了，不然這輩子可能都會有心理陰影。
椰花提著兩大袋東西走近葉蓁和錢小花：“要開船了，咱們趕緊上船吧。”
葉蓁腿還軟著：“椰花啊，你能不能幫我把東西搬到船上去。”
椰花爽快地答應了，她先是把自己的東西搬上船，然後把葉蓁和錢小花的東西搬上船。
葉蓁在錢小花的攙扶下走上船，回程時
風平浪靜，不像龍卷風繞路經過的樣子。
九點半，漁船靠岸，趕海隊伍回到外島。
休息一段時間，葉蓁狀態好了不少，雙腿恢複力氣，不用彆人攙扶也能正常走路。
本來漁船回到島上的第一時間會進行分東西環節，由於趕海隊伍的隊長雷生媽媽抱著雷生走了，隻能暫停分東西環節，所有人可以拿自己找到的東西離開。
葉蓁和錢小花挖的都是青口，錢小花挖到三十多斤，葉蓁隻挖到二十來斤。
葉蓁和錢小花跟椰花回家，在她家簡單處理一下青口後騎行車回家。
“奶和媽媽回來了。”
沈風拉著沈山奔向葉蓁，沈風看向葉蓁手上的木桶：“媽，這是什麼東西？”
葉蓁放慢腳步：“青口，這種東西有很多種叫法，有些地方叫貽貝，有些地方叫淡菜，有些地方叫海虹。”
沈風一臉“長見識了”的表情看著葉蓁，葉蓁伸手挨個揉了揉頭發：“一會給你們做蒜蓉炒青口。”
沈山樂嗬嗬笑著，眼睛彎成月牙形狀。
沈風吸了吸口水：“好吃嗎？”
“好吃，跟蒜蓉扇貝一樣好吃。”
沈風和沈山均露出迷茫的深情，然後齊聲說：“什麼是蒜蓉扇貝。”
“就是用蒜蓉蒸扇貝，五兒子吃過。”
沈風仰起頭：“我沒吃過。”
“你吃過，不過你可能忘了。沒關係，下次媽媽再去出海時撿一些扇貝回來給你們做蒜蓉扇貝。”
當年他們離開長河生產大隊時沈風才三歲多，不記得那會吃過蒜蓉扇貝也是正常的。
葉蓁看一眼時間，上岸時是九點半，從外島走到中間島花了七個多小時，從中間島騎車回內島又花了三個多小時。
這會兒是十八點，太陽還沒有落下，海平麵上升起美麗的晚霞。
倆人放下東西，葉蓁燒一鍋熱水，把青口燙熟後反反複複清洗，直到把青口肉裡麵的沙子清洗乾淨才用乾淨的淡水再清洗兩遍。
隨後拿出鮑魚和八爪魚清洗。
魷魚和八爪魚都是椰花給的，聽椰花說這些東西是昨天下午捉的，她家養了一天，這會兒鮑魚和八爪魚都還活著。
她把青口分成兩份，一份用來煮湯煮麵，一份用來爆炒。
沈老頭今天砍
了不少木柴，木柴暴曬一整天，基本乾透。
葉蓁上木屋拿木柴，然後在木屋下麵生火做飯：“五兒子，六兒子，你們想吃海鮮撈麵，還是想吃海鮮湯麵？”
沈風什麼都想吃：“我都可以。”
沈山比較挑嘴，他不愛吃胡蘿卜：“我想吃湯麵。”因為海鮮湯麵裡麵沒有胡蘿卜。
“好的，那咱們今晚吃海鮮湯麵。”
葉蓁往鍋裡放入麵條，煮軟麵條後放入煮麵調味包，鮑魚以及八爪魚，最後放入蔥花和薑末。
煮海鮮麵時放入薑末既可以去腥，又可以驅寒。
“海鮮湯麵好了。”
葉蓁拿開鐵鍋，往火上放下另外一個鐵鍋：“五兒子拿油過來了。”
“來了。”
葉蓁倒油下鍋，看著鍋裡的油冒泡後倒入蒜蓉爆香，拿過青口倒入鍋中，快速翻炒幾下後倒入剩下的蒜蓉。
空氣中彌漫蒜香味，沈風和沈山湊過去聞味道。
葉蓁看一眼海平麵，太陽還沒完全下山天色卻暗下來了：“爸，媽，要下雨了，快來收拾東西。”
葉蓁盛起蒜蓉炒青口：“五兒子啊，要下雨了，你把咱們的湯麵和蒜蓉炒青口端屋裡去。”
葉蓁先送沈山回去，然後下樓把鐵鍋清洗乾淨，拿出所有器皿擺放好。
雨來的迅猛，葉蓁剛爬上木屋，大雨就來了。
屋頂的芭蕉葉被雨滴打得劈裡啪啦響，葉蓁關上窗戶，拿出煤油燈點燃：“咱們吃飯吧。”
聽著下雨聲吃飯，這種感覺很浪漫。
兩個孩子很愛吃蒜蓉炒青口，倆人吃青口吃得嘴巴油汪汪。
葉蓁捧起碗喝一口湯，青口湯麵鮮甜，帶著淡淡的鹹味。
咽下嘴裡的東西，葉蓁感歎一句：“要是有辣椒就好了。”
她吃海鮮麵時喜歡就辣椒一起吃，沒有辣椒感覺海鮮麵沒了靈魂。
沈風往嘴裡塞青口肉，發出唏哩呼嚕的聲音，因為青口太好吃了，好吃得眯起眼睛，大眼睛成了眯眯眼。
“吃慢點。”
沈風頭也不抬：“太好吃了，慢不了。”
沈山深有同感，同樣是頭也不抬，使勁往嘴裡塞東西，用點頭回應葉蓁。
葉蓁拿他們沒辦法，給他們一人倒一杯麵湯，自己小口吃麵條。
吃過飯，一家人坐在陽
台上聽下雨聲。
葉蓁輕輕拍打沈山的後背，下雨聲很是催眠，沈山在葉蓁的拍打下緩緩閉上眼睛，睡著了。
葉蓁抱沈山回屋，出門時拿出收音機。
打開收音機，這會兒的中央廣播播放的是歌曲，收音機響起音樂聲，音樂聲跟雨聲交彙，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這一刻，葉蓁忽然不害怕了。
救醒雷生後她一直在害怕，沒有原因。救人後無緣無故膽戰心驚覺得恐懼。
葉蓁跟著收音機一起唱歌，唱到**時回屋拿出一瓶米酒，跟錢小花和沈老頭一起聽著音樂聲、雨聲喝酒。
傍晚的大雨來得急，走的也快，一個小時後天空開始放晴。
不過這時已經是十九點三十分了，天色完全暗下來，天空中閃爍著幾顆星星。
葉蓁找出手電筒，打開手電筒下樓收拾樓下的裝水器皿。
今天又收集到兩大桶雨水，足夠他們明天使用了。
想著明天可能還會下雨，葉蓁重新擺好裝水器皿，希望明天還能收集到兩大桶雨水。
她拿出牙刷洗漱，隨後回屋睡覺。
這裡的生活節奏很慢，從日出到日落都很緩慢，悠悠閒閒，仿佛一天有四十八小時似的。
太陽光穿透木屋照射床頭，葉蓁被太陽光曬醒。
她睜開眼睛，翻身把被子卷到另外一邊，跟毛毛蟲一樣蠕動到床尾，拿過床尾的鞋子穿上。
窗外的太陽很燦爛，葉蓁從窗戶往樓下看，發現樓下擺著的裝水器皿都是乾的。
今天早上沒有下雨。
葉蓁綁起頭發，慢悠悠爬下樓梯，拿出大鐵鍋燒水煮早飯。
生好火，她往大鐵鍋裡麵倒水，最後拿著砍柴刀去椰子林裡麵拿山泉水。
石頭縫流出來的山泉水很少，比她預期還要少，流了一天一夜隻流出來半桶山泉水。
聊勝於無吧。
葉蓁伸手進石頭縫，清理乾淨石頭縫裡麵的枯枝爛葉。
石頭縫裡麵的枯枝爛葉堵塞流水道，導致裡麵的山泉水流不出來。
挖走枯枝爛葉後山泉水的水量明顯變多了。
葉蓁彎腰撿走木桶裡麵的樹葉，提著水桶往外走，走到一處椰子林是發現一顆蕉芋頭。蕉芋頭跟芋頭不是同一種品種，芋頭長著圓葉子，葉子有些像荷葉，
而蕉芋頭長得像芭蕉樹，因而被取名蕉芋頭。
葉蓁放下木桶，用砍柴刀挖蕉芋頭。
蕉芋頭炒著吃的味道跟炒土豆的味道相似，蒸著吃和薯芋的味道相似。
葉蓁左手提木桶，右手拎著一棵十來斤重的蕉芋頭。
沈風和沈山都沒有見過蕉芋頭，倆人圍著葉蓁開始你問我答：“媽，這又是什麼東西？”
“看著有點像是芋頭，但葉子又不像是芋頭的葉子，是芭蕉樹嗎？”
“我覺得不是芭蕉樹。”
葉蓁放下東西：“這是蕉芋頭，芋頭的一種。”
沈風和沈山哦了一聲，沈風眨巴眼睛問：“好吃嗎？”
“好吃，一會給你們做醋溜蕉芋頭絲。”
走幾步，葉蓁停下腳步：“鍋裡的水燒開了嗎？”
“燒開了，奶讓我放米煮粥，我放了兩碗米。”
“五兒子真棒。”
葉蓁走過去打開鍋蓋，鍋裡的米粒已經煮開，米粒在水中打滾。
她重新蓋上蓋子，在蓋子和鍋中放入一根木頭，這樣可以防止米粥徹底沸騰。
“你們想吃海鮮粥還是想吃鹹菜就白粥？”
這次兩個孩子十分有默契說：“海鮮粥。”
葉蓁拿出青口和八爪魚，先把青口清洗乾淨，然後把八爪魚用花生油、薑塊、蔥頭醃製起來。
等鍋裡的米粒和水完全融合後她打開鍋蓋倒入青口，見青口煮開立刻倒入醃製過的八爪魚：“五兒子，小山子，你們過來。”
她舀起一勺粥：“幫媽媽嘗一嘗味道。”
沈風先喝一口粥，然後沈山跟著喝一口，沈風托著下巴：“淡了，需要再放一勺鹽。”
沈山吧唧嘴巴：“我覺得味道剛剛好。”
葉蓁盛出一碗粥，然後拿出鹽撒下半勺鹽：“五兒子去喊爺爺奶奶回來吃早飯。”
錢小花和沈老頭在椰子林裡麵砍樹，他們需要搭建一個木屋用來做廚房，不然下雨時沒辦法做飯。
沈風知道錢小花和沈老頭在哪裡，小跑著去椰子林找錢小花和沈老頭。
不一會，三個人一人扛一棵樹回來。
葉蓁洗乾淨碗筷：“洗洗手吃早飯吧。”
她舀出五碗粥，一家人坐在木屋下麵的石頭上喝粥。
沈風喝完粥想起一件事：“媽，你不是說給我們做醋
溜蕉芋頭絲嗎？”
“呀，我忘了。”
葉蓁放下碗，拿出手絹擦乾淨嘴巴：“早飯已經吃好了，中午再做吧，中午做飯時你記得提醒媽媽。”
沈山吸溜一口粥，眼睛看向遠方：“媽，那天那個爺爺又來了。”
葉蓁回頭看，不僅錢風田來了，雷生媽媽和雷生也來了。
葉蓁站起身：“大隊長您怎麼來了。”
錢風田拍了拍雷生，雷生忽然跪到地上，朝著葉蓁猛磕三個響頭。
葉蓁可不敢受這樣大的禮，急忙往旁邊躲。
錢風田說：“昨天多虧葉校長出手救雷生，雷生能好端端的都是托了你的福。”
葉蓁懂了，雷生應該是錢風田的孫子，全名叫錢雷生，雷字輩。
“不用，不用，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是雷生本身福氣厚，雷生大難之後必有後福。”
雷生媽媽拉過雷生給葉蓁鞠躬：“我是雷生媽媽，昨天謝謝你救我們家雷生。”
“你們真是太客氣了。”
葉蓁側過身：“彆在這裡站著了，我們上屋說話吧。”
雷生媽媽看向錢風田，錢風田點了點頭，三個人跟著葉蓁上樓。
葉蓁給他們一人倒一杯茶，自己端著一杯茶坐到雷生媽媽旁邊：“雷生昨天去看醫生了嗎？”
她給雷生做了很多次胸外按壓，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他的內臟。
雷生媽媽接話：“昨天上岸後就去了，赤腳大夫給雷生檢查過，說沒事。”
葉蓁看向雷生，見他臉色紅潤才放心下來：“沒事就好了。”
雷生媽媽猶豫一會才說：“你救了雷生等於給了雷生第二次生命，按照我們這裡的習俗，雷生要認你當乾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