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花從遠處走來,手裡拿著一封信。
葉蓁迎過去。沈川拉動小車子,顫顫巍巍跟在葉蓁身後。
“誰的信？”
錢小花把信給葉蓁：“長木寄過來的,信上寫了一個‘川’字,應該是趙仁川的信。”
葉蓁拆開信,沈川沒見過信封,伸手去捉信封。
葉蓁撕下撕票,把信封遞給沈川。
沈川先是聞了聞，然後張大嘴巴嗷嗚一聲咬下一塊紙。
“不能吃。”
葉蓁趕緊從沈川嘴裡扯出信封紙，俯身捏住沈川的腮幫子，檢查他嘴裡還有沒有彆的信封紙。
沈川吐出舌頭,擰起小眉頭,吐出舌頭：“不,不吃。”
葉蓁教他：“不能吃。”
沈川流出口水，鼻翼微動，小狗崽子似的用鼻子去拱葉蓁的手指頭。
葉蓁順勢撫摸他的頭發,沈川揚起笑臉,眨巴著眼睛看向葉蓁手上的信紙。
“這個也不能吃。你怎麼什麼都想吃，是不是餓了？”
話落，葉蓁伸手去摸了摸沈川的小肚子。
沈川低頭問葉蓁的手,然後舔了舔：“餓。”
葉蓁收好信封：“媽，我去給沈川打飯,您看好他，彆讓他跑山上去。”
葉蓁找人在附近建有臨時帳篷，左邊的臨時帳篷是臨時廚房,這會廚房裡還有好些飯菜。
葉蓁找出一個大海碗，先盛飯，然後夾了些沈川愛吃的羊排肉。
沈川還沒習慣用筷子吃東西，所以得把羊排撕碎拌到飯裡麵，不然他會匍匐著像狼一樣一樣吃飯。
撕碎羊排肉，再倒入些許的肉汁，搗碎胡蘿卜碎混在裡麵。
葉蓁往外走，腳步很快，不一會就走到沈川身後。
“七兒子啊，飯飯來了，快放開奶奶。”
沈川正在啃咬錢小花的衣角，許是錢小花身上沒有自己的味道，竟然想在錢小花身上尿尿。
葉蓁抱起沈川，輕輕地捏住他的下巴，拿起勺子喂他一勺飯：“好不好吃？”
“嗷嗚，嗷嗚，嗷嗚嗚~”
“我聽不懂。”
沈川上下蹭葉蓁的手腕，發出愉悅的哼哼聲。
這是好吃的意思。
葉蓁又喂他一口飯：“來，跟媽媽學，好吃~好好吃~”
沈川露出迷惑的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葉
蓁看。
葉蓁做出吃飯的動作，假裝咀嚼兩下後做出吞咽的動作，用手比劃：“好吃~這樣吃好吃~”
沈川沒聽懂，但是看懂了，露出沒長齊的門牙，哼哼唧唧起來：“吃，吃吃吃~”
葉蓁拉他的手握住勺子，教他用勺子吃飯。
沈川覺得勺子麻煩，伸長脖子，探頭到碗裡用嘴巴咬飯。
葉蓁拿開大海碗：“不可以，隻能用這個東西吃。”
沈川齜牙，葉蓁看著他不說話。
沈川背過身，用屁股對著葉蓁，這是鬨情緒了。
葉蓁輕輕拍打他的屁股：“還吃不吃，不吃給奶奶吃了。”
錢小花配合葉蓁，拿過大海碗，用勺子挖出一勺飯，張開嘴巴做出吃飯的動作：“好吃，沈川你要不要吃？不吃的話我全吃了。”
沈川豎起耳朵偷聽，聽到吧唧·吧唧的聲音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朝錢小花發出嚎叫聲，拱起後背，做出攻擊的姿態。
葉蓁按住他的腰，拿過大海碗，把勺子放到他的手裡：“媽媽幫你搶回來了，快吃，快吃，不然奶奶要來搶了。”
沈川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餓了，拿過勺子快速往嘴裡送飯。
葉蓁給錢小花使眼色，錢小花冷哼一聲：“沈西一歲多就會自己吃飯了。”
“他已經很聰明了，隻用三個多月時間就學會走路，學會用勺子吃飯。”
沈川很快吃完一碗飯，發出愉悅的嗷嗚聲，露出圓鼓鼓的肚子，示意葉蓁給他揉肚子。
葉蓁伸手去揉沈川的肚子，沈川發出呼嚕聲，黑白分明的眼眸緩緩閉上。
“他睡著了。”
“這麼快就睡著了？”
“嗯，他最近都是吃飽飯就要揉肚子，揉完肚子就睡覺。”
“哼，真會享受。”
葉蓁拿出背帶，小心翼翼地用背帶裹住沈川，將他背到背上。
她從衣服裡麵拿出信紙，展開信紙，一目十行。
“大川說我們這邊要的五萬員工已經招齊了。過兩天會把各個省市的工人集合到一起，一起送過來。”
錢小花走過去看：“從外邊來這裡最少得二十多天，咱們的員工宿舍能在二十多天內趕出來嗎？”
“可以，我問過工程隊的人，他們說再有十天就能把員工宿舍弄出來，把員工宿舍
弄出來後就可以集中精力弄製衣廠。”
錢小花還是不放心：“讓他們加班加點乾吧，我過來給他們做晚飯。”
葉蓁想了想：“聽您的。”
葉蓁去和工程隊說加班的事，工程隊的人很好說話，都表示同意留下來加班加點乾活。
晚上，工程隊附近架起大鐵鍋，大塊的羊肉在鍋裡翻滾，米白色的羊湯沸騰起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七月初，從各個省市出發的貨車到達長原市區。
吳遠方透過車篷的縫隙看向外麵，隻見外麵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草原上隨處可見牛羊，時不時地還有黑色的大鳥俯衝而下捕獵。
貨車停下，葉建兵拿起大喇叭說話：“同誌們，咱們的目的地到了！請所有同誌拿好自己的行李下車。”
吳遠方跟著人群走下車，遠遠的看到葉建兵舉起一杆小紅旗。
“咱們要去的地方是長原生產大隊，這裡距離長原生產大隊還有一段路要走，走路過去大概需要兩天左右。”
“時間不早了，我們往前走一段路，然後再搭帳篷休息。”
葉建兵舉起小紅旗，揮舞著小紅旗往前走：“同誌們跟我走。”
吳遠方生出後悔的情緒，目之所到之處全是草原，這樣的地方會有工廠？
自己該不會被騙了吧？
他放慢腳步，有意走在人群的最後麵，想著若是前麵的情況不對，自己轉身就跑。
緊走慢走走了兩天，葉建兵說到了。
吳遠方看向四周，這裡和下車的地方完全不一樣，這裡雖然也是大草原，不過前麵建有一排排低矮白色的建築，再往前走還有一些三米多高，下麵方上麵圓的白色帳篷。
兩種建築涇渭分明，有明顯的分界線。
葉建兵舉起大聲公大聲說：“這裡就是長原生產大隊，你們看那邊。”
“那邊是製衣廠。你們再看那邊。”
“那邊是員工宿舍，隻要你們在這裡工作滿五年，你們就能分到屬於自己的房子。”
“接下來我們鼓掌歡迎葉校長。”
葉蓁走出人群，被葉建兵拉到人群中心。
葉蓁接過大聲公：“同誌們好，我是製衣廠的負責人葉蓁。我還是長原學校的校長，如果你們想在這裡安居樂業，娶妻生子，
那麼你們就需要找我辦理孩子的入學證明。”
這話一出，哄堂大笑。
葉蓁擺了擺手，等眾人安靜下來後繼續說：“你們過來之前應該都看過相關的文件，今天我再重複一遍文件上的內容，就當是給你們加深印象。希望同誌們不要覺得我囉嗦。
“首先咱們這裡是製衣廠，招手的是剪毛工、縫紉工、染布工、織布工……，一個月的工資是三十五塊錢，包吃包住，工作滿五年的同誌可以獲得分房子的資格。
“其次，除了基本工資外，所有人均可以根據自身的表現獲得獎金，獎金的下限是五塊錢，上無封頂。
“最後，歡迎你們來到長原生產大隊，恭喜你們成為長原製衣廠的員工。”
葉蓁轉身和葉建兵說話：“帶他們去宿舍放行李，等他們安頓下來後再告訴他們今晚八點舉行篝火晚會。”
葉建兵點頭離開，走到人群中舉起大聲公：“同誌們跟我走。”
葉蓁掀開門簾進入帳篷，工程隊用三個多月的時間在這裡建了四間兩百多平方米的平房，以及一千多個帳篷，一個帳篷能容納五十個人。
沈川拉動小車子跑向葉蓁，隔著小車子抱住葉蓁的大腿，想要順著葉蓁的大腿往上爬。
葉蓁抱起沈川，抱著他走過去錢小花旁邊坐下。
“媽，羊肉和牛肉都準備好了嗎？”
“我已經和上下的牧民們打過招呼，他們下午會送殺好的羊肉和牛肉過來，絕對不會出問題。”
葉蓁放心了，拿過羊奶酒喝上一口。
來到這裡不久葉蓁就開始釀造羊奶酒，這會子羊奶酒釀造成了。
錢小花吃一粒花生：“老二家的，聽建兵說今天一共來了五萬人，這麼多人得吃多少羊肉、牛肉喲！要我說今晚的篝火晚會取消算了，五萬人中誰也不認誰，沒必要搞什麼篝火晚會。”
“媽，我有我的打算。”
“什麼打算？”
“今晚的篝火晚會不是篝火晚會，而是魚餌。”
“說人話。”
葉蓁壓低聲音：“咱們以後肯定還得招人，但隨著我國經濟的發展，外麵的經濟發展會越來越快，到時候好些年輕人都會去大城市尋找發展機會。像咱們這樣的落後地區，他們大都不願意過
來。”
錢小花擰起眉頭：“這和今晚舉行篝火晚會有什麼關係？”
葉蓁笑了笑：“他們一來就能吃上烤全羊、煎牛排、雜碎湯這些好東西，心裡肯定會想：長原製衣廠雖然落後，但夥食真好。他們這樣想就會這樣給家裡人寫信，等他們的信寄回家裡，他們的家裡人都會知道咱們長原製衣廠的夥食特彆好，頓頓都有肉，頓頓都能吃飽。”
葉蓁看向錢小花：“您想啊，外麵吃不上肉的時候咱們卻能頓頓吃肉，這是不是給了家屬們一個暗示？”
“什麼暗示？”
“長原製衣廠工資高、夥食好、生活環境優美的暗示。”
錢小花瞪圓眼睛：“還真是，老二家的，你這就叫，就叫薑公哄魚！”
葉蓁笑出聲：“不是薑公哄魚，是薑太公釣魚。”
沈川聽到魚字吸溜了下口水，抱住葉蓁的手使勁啃：“魚，魚，吃魚魚。”
葉蓁抽出手，拿出手絹給沈川擦口水：“晚上有好吃的了，明天再買魚吃好不好？”
沈川抱著葉蓁的手不撒手，仰著小腦袋固執地喊：“魚，吃魚魚，媽，吃魚魚，魚~”
葉蓁輕輕拍打沈川的屁股：“行，一會媽媽帶你去找思明哥哥，讓思明哥哥帶你去捉魚好不好？”
沈川流出口水，哼哼起來：“吃魚魚！”
葉蓁和錢小花說話：“媽，我帶沈川去捉魚，很快回來。”
錢小花嘖一聲：“你彆總慣著他。”
“他還小了，等他再大一點我就不慣他了。”
葉蓁抱著沈川往外走，半個小時後到達婆娑寺門口。
思靜和思道在念經，思明坐在旁邊打瞌睡。
葉蓁放沈川下地，她經常帶沈川來寺裡找三個小和尚玩，沈川和三個小和尚漸漸熟悉起來，看到思明立刻爬過去找思明玩。
思明被沈川舔醒，打著哈欠抱住沈川：“上次跟你說了不許舔我，你怎麼總是不聽話？”
沈川伸手去捉他的臉，也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思靜放下木魚：“校長，您上來找我們有事？”
葉蓁走過去坐下：“今晚八點鐘我們要在山腳下舉行篝火晚會，你們要不要來玩？”
思明很是心動，眼巴巴地看著思靜。
思靜搖頭：“今晚方丈要
教我們打坐。”
思道耷拉下肩膀，不想學打坐，想下山參加篝火晚會。
葉蓁沒有勸他們，方丈很疼三個小和尚，自己沒必要摻和進去打亂方丈的教學計劃。
夜幕降臨，草原上點起篝火，山上的動物快速遠離草原，傳出急促的奔跑聲。
葉蓁、錢小花、沈老頭、沈川一起來到篝火堆旁邊。
葉建兵走向葉蓁：“篝火都點起來了，接下來該做什麼？”
葉蓁指向旁邊：“那邊有醃製好的全羊和牛排，一會你帶人去烤全羊、煎牛排。”
葉建兵點頭，走過去檢查醃製好的全羊：“大姨，我第一回弄烤全羊，萬一烤焦了怎麼辦？”
“沒事，一會我過去教你們。”
葉蓁拿出一袋雜碎：“這是雜碎，一會用來煮雜碎湯。”
篝火旁邊夾起大鐵鍋，葉蓁將雜碎倒入鍋裡，放入大量的調味量。
篝火四周畫了一個大圓圈，所有人都站起圓圈內，流著口水，瞪大眼睛盯著遠處的烤全羊看。
吳遠方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這裡竟然有幾百頭殺好的羊！
他這是來了什麼地方？
難道這裡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
不僅他這樣想，大部分人都這樣想。
鍋裡的雜碎湯響起咕嚕的響聲，香味散發到空氣中，惹得坐在附近的人使勁咽口水。
與此同時，葉蓁在烤全羊上麵撒下孜然粉。
羊皮迸發出羊油，發出滋滋的聲音。
濃鬱的孜然的香味撲進所有人的鼻尖，好些人循著味道走過來圍住葉蓁和烤全羊。
葉蓁割下一塊肉，吹涼後送到沈川嘴巴。
沈川張開嘴巴吃下。
“咕咚·咕咚~”
不知道誰在咽口水。
葉蓁忍不住笑出聲，大喊一聲：“烤全羊好了，想吃的過來排隊！”
這話一出，一群人湧過來。
葉蓁把小刀遞給葉建兵：“建兵你來分。”
葉建兵大聲說話：“想吃的趕緊排隊，不許往前擠，不許插隊。趕緊的排好隊，葉校長說了，今晚的烤全羊管夠，保管讓你們吃的肚皮滾圓。”
“葉校長威武！”
“葉校長！葉校長！葉校長！”
葉蓁割下一條大羊腿，牽著沈川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離開現場。
願意來長原工作的都
是些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篝火晚會給大部分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們在信中用了大段文字介紹當晚的篝火晚會。
葉建兵統一收信件，把信件整理好後交給各個省區車隊的負責人，讓車隊帶上各個省市的信一起離開。
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寄信，需要先去山腳下寄信，然後等待投遞員收信，接著才是把信發往全國各地。
讓車隊帶信減免了以上的程序，近一些的省市十天內收到信，遠一些的省市也在二十天內收到信。
吳遠方家收到吳遠方的信，晚上吃過玩，吳家人坐在一起看信。
吳遠方父母健在，有兩個哥哥，兩個哥哥均已經結婚生子，大哥有一兒一女，二哥有一個兒子。
吳家父母都是工人，後來吳遠方爸爸的工作給了吳大哥，吳遠方媽媽的工作給了吳二哥。
他們住的是分配的房子，一家近十口人住的房子隻有六十多平方，可謂是放個屁都能震驚全家。
吳遠方媽媽很擔心吳遠方，可她不識字，隻能催促吳遠方爸爸趕緊看信:“趕緊看，遠方去了那麼遠的地方，我真怕他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想回來又沒有錢買車票。”
吳遠方爸爸表麵不顯，其實心裡也擔心吳遠方在外麵吃苦。
他快速撕開信封，拿出裡麵的信，粗略看一遍：“他好著呢！”
“彆光動嘴皮子，趕緊念信。”
吳遠方爸爸托了托眼睛，從第一行開始念了起來。
聽完信上的內容，吳遠方媽媽很長時間緩不過神來，眼睛死死盯著信紙看。
吳大嫂邊哄小閨女邊問：“爸，您沒念錯吧？”
吳遠方爸爸再看一眼信上的內容：“錯不了，我都看三回了。”
吳大哥不可置信問：“那邊真給老三一個月三十五塊錢的工資？這，這怎麼可能呢？”
吳老二接話：“不是三十五塊錢，老三信上說了，三十五塊錢隻是基本工資，若是能被評為優秀工人，一個月還能多得五塊錢以上的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