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大夫重給秦鳳儀號了脈,脈象從容和緩、不浮不沉、不遲不樹、不細不洪、節律均勻、有神有根……反正,就這脈象,秦鳳儀隻要不糟蹋身子,活個百把十年完全沒問題。
這樣的好脈象,本不用開方子,隻是,礙於秦太太那“我兒身子弱、我兒受了大罪、我兒可得好生補一補”的模樣,許大夫很是開了幾幅金貴藥,秦老爺命管事跟著許大夫抓藥去了。自然,一封豐厚診金自是少不得。
秦太太就守在兒子身畔,兒一聲肉一聲的喂兒子喝水、喂兒子喝湯、喂兒子吃飯……秦鳳儀完全條件反射的張嘴:喝水、喝湯、吃飯。
待秦太太把兒子照顧妥當,看他精神猶不大好,便打發了丫環,親自瞧著兒子睡了,秦太太方輕移步離開,還留下了自己身邊最得利的大丫環桃花,吩咐仔細聽著些,大少爺醒了,立刻過去通稟。又吩咐小丫環傳話廚下,大少爺病中,少用油膩之物,多做些清淡滋補的,給大少爺補身子。再者,為免影響大少爺養病,瓊花院裡的幾籠子黃鸝畫眉喜鵲啥的,這些愛喳喳的鳥兒,都叫暫拎到太太院裡去,先幫大少爺養著,待大少爺病好了,再給大少爺送過來。
秦太太細細的吩咐了一回,又不放心的隔窗往屋裡瞧了一瞧,見兒子是真的睡了,這才不放心的去了。
秦鳳儀其實並沒有睡著,他就是覺著累,很累。
整個腦袋似被人一股腦的塞進了數載光陰,好在這數載光陰不是關於關於彆人的,而是關於他的。倘是彆人的故事,估計依秦鳳儀的心理承受力,這會兒得瘋了。但,就這關於他的事兒,他也沒好過到哪兒去,因為,太慘了。
倒不是故事多慘,那數載光陰,秦鳳儀仍是有吃有喝、富貴榮華、樣樣不缺。他覺著慘,是因為,在那數載光陰裡,死得太慘,太沒麵子了。
他,他,他竟然是,那啥,死的。
秦鳳儀都不想提,太丟臉了,怎麼可能啊,他身體一向很好。是的,因為家裡有錢,秦鳳儀打小兒立一誌向,必要榮華富貴,長命百命。就為著能長命百歲,十六歲生辰前,他都沒碰過女人。秦鳳儀可以很自豪的說,他現在還是童男子哩!
他就是這會兒撒泡尿,還是著名中藥材,童子尿哩!
他這樣注重養生的人,怎麼可能那麼早就死啊!
簡直太沒天理了!
秦鳳儀懷疑自己這夢是不是假的啊,但,那夢的感覺又是真的不得了,原本他要與小秀兒燕好,可不曉得怎麼,都箭在弦上了,竟然看到了小秀兒上吊時的慘叫。
他是喜歡小秀兒清秀可愛的模樣,又不喜歡吊死鬼,突然見著上吊女鬼,還不得嚇死他啊!
秦鳳儀就這樣生生被嚇死了過去。
那一發,究竟沒發出來。
秦鳳儀躺床上翻來覆去的琢磨自己的“夢境”,他這麼躺不住,桃花見狀,以為大少爺醒了,忙令小丫環去稟了秦太太。
秦太太連忙過來,進屋問兒子,“可是哪裡不舒坦?要不要再請大夫過來瞧瞧。”又問外頭的藥可煎好了。
秦鳳儀道,“娘,我沒事,就是躺得久了,覺著渾身發酸。”
“叫桃花過來給你捏一捏。”
“也成吧。”秦鳳儀歎口氣,趴床上。說來桃花一手的好按摩手藝,捏得秦鳳儀渾身舒泰,疲乏去了大半。身上一舒坦,秦鳳儀就想起小秀兒了,問他娘,“娘,小秀兒呢?”
“問那小蹄子做甚!”一說到小秀兒,秦太太便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數落兒子,“你說說你,我都說了,待你過了十六,給你挑兩個乾淨齊整的丫環放屋裡,你非自己往外頭尋那等沒家教的野貓。那樣的女孩子,哪裡懂規矩。要不是你這不謹慎,能傷著?”
“哪裡傷著了,我這不好好兒的。”秦鳳儀繼續問,“娘,秀兒呢?”
“柴房!”秦太太沒好氣,“你這昏迷不醒,哪裡顧得上她!”又覺著,兒子這醒了就打聽這女孩子,看來是真上了心。秦太太拿兒子無法,歎道,“你要實在喜歡她,花幾兩銀子買了來就是。隻是,這回得聽我的,待把她教好了規矩,知道服侍人了,再放你屋裡去。”
“行啦行啦。”秦鳳儀下床穿好鞋,對他娘道,“您就彆囉嗦了,我沒事。”
秦太太拉住兒子,“你這又要做什麼?剛好些,還不好生養一養。”
“娘,我真沒事。”秦鳳儀自來嬌慣,在家說一不二。想也知道,爹娘要是能管住他,他也成不了這禍害樣。他擺擺手,遛遛噠噠的,往柴房去了。
秦太太直跺腳,歎道,“冤孽冤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