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事自家知,自家兒子什麼德行,秦太太哪裡有不知道的。兒子突然之間變好了,知道上進了,秦太太覺著,這可真是菩薩開眼、祖墳冒青煙哪。
秦鳳儀可沒覺著如何,他“夢裡”那幾年,沒少拿這話糊弄老太太。如今大概是“夢外”頭一回說,瞧把老太太激動的。
秦鳳儀心下怪過意不去的,他“夢裡”死都死的極窩囊極不體麵,可想想,爹娘就他這一根苗,他那樣年輕就有個好歹,爹娘往後的日子得怎麼過呢。一想到這裡,竟觸動了秦鳳儀為數不多的良心,秦鳳儀攬住他娘的肩,鄭重道,“娘你放心吧,等以後我有了大出息,叫你享大福。”
秦太太當晚同丈夫說起這事,念叨好幾回,直道,“咱們兒子是真的懂事了。”
秦老爺道,“要是能因此改了他那心性,倒是因禍得福了。”
“是啊。”秦太太笑,“兒子還說了,以後叫我享大福。”
秦老爺打趣,“唉喲,那你可有福了。”
秦太太道,“我想著,待兒子大安,帶兒子去棲靈寺燒燒香。這都是菩薩保佑啊!要不我說呢,男孩子,胡鬨就是小時候,這一長大,自然就懂事了。”
秦老爺笑,“是,是。多給寺裡添些香油錢,請菩薩保佑咱兒子順順利利、平平安安才好。”
“這我曉得。”
因秦鳳儀突然開竅,暫時成了個正經人,秦家夫妻二人十分欣慰,說了些話,便心滿意足的睡下了。
秦鳳儀知道自己根本沒病,可有那許大夫開的湯藥,他娘每日必要看著他喝了藥才能安心的。秦鳳儀道,“許老頭兒也就糊弄糊弄娘你這樣的婦道人家,瞧瞧給我開的這藥,人參肉桂一樣不少,這哪裡是治病,這分明是訛咱家的錢!”
秦太太道,“這是什麼話,不要說人參肉桂,就是龍肝鳳膽,隻要能醫好我兒,我都舍得花銀子去買。”拿帕子給兒子擦擦唇邊的藥汁,笑道,“你這幾天,氣色紅潤許多,可見許大夫這藥是好的。”
“哎,我是說我都好啦,娘你不是說去廟裡,咱們去廟裡拜菩薩吧。”秦鳳儀智慧不多,又因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稀奇,想著,要不要去問一問菩薩,興許菩薩知道呢。
“你可急什麼,總要請許大夫來再給你診一診,大夫說好,那才是好了呢。”
秦鳳儀不耐煩再喝那些苦死人的湯藥,道,“那趕緊把許老頭兒叫來啊。”
“你這孩子,待許大夫來家,可得敬重著些。許大夫是咱們揚州城的神醫。”秦太太正色肅容,完全忘了當日秦鳳儀死活不醒,她是怎麼抱怨人家許大夫的了。
“知道知道。”自從做了那“夢”,秦鳳儀決定要做個好人。
秦家親自打發管事派車去請,許大夫來得很快,就秦鳳儀如今元氣豐沛、精神飽滿的模樣,簡直不必號脈都曉得這小子已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偏生秦太太一向把兒子擱心尖兒上的,必要許大夫親自診過,許大夫隻得先請秦鳳儀坐了,再為他診脈。秦鳳儀斜眼瞥許大夫一眼,道,“我好了,啊。”話中還有幾分威脅之意,秦太太連忙道,“鳳儀,好好說話。”又跟人家許大夫賠不是,“這孩子,先時在家一直誇許大夫的藥好,喝了幾幅他這精神頭兒就大好了。還說要謝許大夫給開的藥,叫許大夫這樣的費心。偏生一見著你,就不會好好說了。男孩子,淘氣。”
許大夫嘴裡說著“無妨無妨”,笑眯眯著將手搭到秦鳳儀脈向上,卻是微一沉吟,“脈象微弦,大少爺近來,是不是時有些躁意?”
秦鳳儀兩眼一瞪,許大夫隻作未知,秦太太已是一臉擔憂,“可不是麼。晚上睡覺都要踢好幾回被子,略厚些的衣裳就穿不住。”
“這就對啦,約是心火未發。原本開的藥是補元氣的,如今暫停了那藥,開幾幅下火的,先吃一吃。飲食忌葷腥,清淡些日子才好。”
“誒,你這大夫會不會看啊!”秦鳳儀瞪眼,這什麼鳥大夫啊,他明明沒病!
秦太太沉臉喝止,“鳳儀,怎麼說話呢!”打發兒子出去自己玩兒,替兒子賠了不是,細問起兒子的病情。許大夫道,“就是心中噪意未除,故而有些喜怒無除。往時來,大少爺多乖巧懂禮的孩子,如今都是病鬨得,這性子就有些刹不住。”
“可不是麼。我家鳳儀,最懂事不過。”
許大夫又開了五天的藥留下了。
秦鳳儀氣的,在家沒少嘀咕他娘被許大夫騙了。秦太太道,“你去打聽打聽,許家世代行醫,要說他家的藥不好,那就沒有好的了。”
而且,不知怎地,這回的藥格外苦。秦鳳儀雖不聰明,到底不是個傻子,琢磨一二,也琢磨出點兒門道。待第三次許大夫上門,秦鳳儀就“許大夫長、許大夫短”的,既親近又敬重。許大夫心下暗笑,想著這混世魔王倒也有些眼力,如此,許大夫方鄭重宣布:秦少爺雖還需小心保養,如今已是痊愈了。
吃夠了許大夫苦頭的秦鳳儀心說:這哪裡是個大夫,分明是個奸鬼!
“這話怎麼說的?世上還有比我兒更俊的?”那李家姑娘,不是極愛俊俏郎君麼。
秦鳳儀倒不是有事瞞著父母的脾氣,他連媳婦和大舅兄都能說,這事便沒有什麼不能說的。隻是,他夢到自己死了,這事,能告訴媳婦和大舅兄,無非就是媳婦不嫁他了,大舅兄做不成大舅兄了。可爹娘不一樣啊,就他爹娘,知道這事兒不得嚇癱。秦鳳儀直接道,“俊有什麼用,他家是景川侯府,能嫁我麼?”反正媳婦也不能到手了,想必他媳婦也不介意他說幾句壞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