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子不類父(2 / 2)

龍闕 石頭與水 6151 字 6個月前

工部曆史上頭一遭,送的東西被人退回來了。

六部衙門同在一條街上,都挨著哪。這可是叫人看了大笑話,汪尚書臉色都是灰灰的。三皇子進宮時,生怕他爹不夠堵心一般,還特意與他爹說了一句,“南夷兵甲今兒早退回來的。兒臣親自去瞧了一回,委實破爛不堪。”

大皇子溫聲道,“軍中換下來的,自然是舊的。三弟你見慣了光鮮,略舊些的就覺破爛了,我也瞧過了,是需修整,也沒到破爛不堪的地步。”

頓一頓,大皇子道,“前年章巡撫就任南夷巡撫,說地方上兵甲不堪再用,工部撥了五千套下去。聽汪尚書說,亦是這般兵甲。前兒馮將軍大敗山蠻,用的也是工部派發的兵甲。”

三皇子道,“是啊,破則破了,隻是不曉得賈郎中如何失心瘋的去挑釁鎮南王,引得鎮南王大怒。”

大皇子道,“是啊,三弟不說,我也好奇呢。賈郎中不過五品,如何敢對親王不敬,這裡頭是何緣故,我也想不明白。父皇,賈郎中如此大不敬,闔該押回朝中,慎重審訊,看他可是為人指使。不然,一個郎中,他吃了熊心豹膽,敢觸怒親王,致使鎮南王誤會工部,再往深一步講,這豈不是在離間鎮南王與朝廷麼。”

三皇子實想不到自己一提賈郎中,竟叫大皇子引出押賈郎中回朝之事,當個氣個好歹。

景安帝淡淡道,“待鎮南王不用他,自會打發他回來。”

見君父這般說,三皇子方放下心來,大皇子心下難免遺憾。在大皇子看來,賈郎中畢竟是朝廷命官,但有好歹,也該朝廷來處置,如此把賈郎中留在南夷,豈不是憑那秦姓小子發落了!

秦鳳儀怒斥工部之事,引得京城好一番熱鬨。

便是平郡王第五子平琳都私下與老父道,“父親,陛下是不是太維護鎮南王了?”

平郡王在修剪著一株青花盆裡的青鬆盆景兒,聽兒子這話不禁道,“你這話當真稀罕,那是陛下的龍子,天下哪個做父親的能不維護兒子?何況,這事難道不是工部的疏漏?”

“可是,工部素來如此,這也是多年規矩了。”

“規矩是規矩,可鎮南王是因為舊兵甲發怒嗎?你太小瞧鎮南王了,這位殿下,並非沒有心胸之人,他的性情,愛恨直接,他的眼光,比你強百倍。如果工部送兵甲的人好生解釋一下兵甲之事,態度再恭敬些,鎮南王便有不悅,也不會惱怒。可那個小官兒,他不應該挑釁鎮南王。鎮南王的性情,不要說他現在是親王之尊,他就是做探花時,也是把臉麵看得極重。工部敢落他的臉麵,這是自找。你也想想,這一千套兵甲,是要給歸順的土兵用的。土人的性情,與漢人不同。何況,他們剛下山,必然事事計較,以免被人看輕。工部叫鎮南王在土兵麵前出了醜,險壞鎮南王大事,險壞朝廷的大事,不然,你以為,為何陛下要怒責汪尚書,工部實在不知深淺!”

“什麼大事啊?不就一千土兵嗎?”

“蠢才蠢才!”平郡王將花剪擲於花盆內,看這個小兒子一眼,“一千土兵隻是個開始,這是土人歸順的大計!”

“這些兒子也想到了。”扶著老父坐下,平琳道,“隻是,土人向來反複,何況,對他們太過客套,豈不是助長他們的氣焰。”

“你以為鎮南王是你這種腦子嗎?”平郡王道,“你沒有見過山蠻的象軍,我也沒有見過,但,你的祖父是見過的。山蠻來犯,第一戰,就被斬首三千,象軍大敗。有人說,鎮南王這一勝,憑的是運氣。我告訴你,能大敗象軍,便不可能是運氣,難道鎮南王是運一口氣,把大象吹跑了嗎?你們隻覺著陛下將他封藩南夷,就不在乎他了嗎?你們也長長眼,看一看南夷如今的氣象。你連新城如何建起來都沒想明白呢,還敢就工部之事來說陛下偏心鎮南王,就你的眼光,你如何能知陛下之雄才偉略。”

平琳道,“新城的事,京城誰不知曉,鎮南王海上走私之事,能把閩王氣成那樣,想是八九不離十的。”

“南夷那樣的窮地方,你說靠走私,就算有走私,那我問你,就是鎮南王一年不停的走私,大風大雨的都不嫌著,走私能有多少銀子?夠建一座城嗎?”平郡王一句話就問得平琳啞口,平琳道,“父親可知,那位殿下是哪裡來的銀子?”

平郡王沒有回答兒子這個問題,而是道,“孟子曰: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間,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裡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這是《孟子》名篇,平琳自然曉得,平郡王歎道,“你呀,沒事多在家裡看看書吧。”

“我倒也想在家看書,父親可知,現下工部兵械坊,已是騰出一半的人手來為南夷打製兵甲了。”平琳道。

“你如何還不明白,陛下必要用南夷軍平山蠻,收複桂州的。給南夷些好兵好甲怎麼了?”平郡王重重一掌擊於案上,平琳當下不敢吭聲。

平郡王道,“阿琳,你與大殿下走得太近了。我再告誡你一遍,雖則甥舅之親,也親不過父子妻兒。我們是姓平的,是外臣,外臣的本分,你好生斟酌!”

平琳諾諾,不敢多言。

平郡王把人攆了出去,平王妃知道此事,還勸丈夫,“如何生得這般氣惱?”

平郡王道,“彆人是大智若愚,他是大愚若智!子不類父,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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