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恭伯就在家裡等著升爵了,依恭伯推斷,長房三房都得了公爵,他肯定也是公爵啦。隻是,他尋思著,能不能改一改他這封號,恭侯恭伯的倒沒啥,要是恭公,聽著倒像公公一般,不大順耳。
當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恭伯這般發夢,他家管事也不是什麼正常人,竟然先打聽好了工匠,畢竟,現下他家伯爺是伯爵的封號,府邸便是伯爵的規製。待以後升了公爵,府裡當然得是公爵的規製了。於是,管事先備好工匠,準備屆時他家伯爺升爵,便要準備給府裡改規製。不過,他這點子眼力落在恭伯眼裡委實有些不夠看,恭伯瞥管事一眼,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嘴裡吐出兩個字,“多餘。”
的確是多餘啊,因為恭伯早打聽了,他家大侄子與他家三弟,得了爵位後,兩家也都得了禦賜的府邸,寬敞又氣派。按恭伯的推斷,皇帝陛下這樣的大方,肯定也會再賜他爵位的時候,一並賜他公爵府的啊。
總之,在恭伯看來,皇帝陛下肯定得一碗水端平才是。
結果,恭伯一直盼到望眼欲眼,直待皇帝陛下賞完功臣賞近親,賞完近親賞近臣,一直到連宮裡的宮人內侍都因皇帝陛下的北征大勝各人多發了一個月的月銀,恭伯都沒等來他的公爵爵位。
直待等涼了心,恭伯才確定,皇帝陛下是真的沒有給他賜爵的意思。
恭伯得何等樣的失望,那樣的失望之情,就仿佛一顆熱炭團的心掉進冰窟。在冰窟裡冷靜片刻,恭伯立刻有了主意。恭伯的為人,如何能甘心看到長房三房皆得公爵,獨他二房差人一頭啊!明明都是皇帝陛下的親舅舅,長房柳宏還不是皇帝陛下他舅,明明隻是皇帝陛下的表兄,較之他這做舅舅的,差了並非一層。如今,連柳宏都得了公爵位,他這皇帝陛下的親二舅還原地踏步哪!這叫誰,誰能忍啊!便是叔能忍,嬸也不能忍,便是嬸能忍,恭伯這位皇帝陛下的親二舅也不能忍!
那啥,是不是皇帝陛下忘了他這位親二舅啊!
好在,恭伯也沒蠢到直接進宮跟皇帝陛下要爵位,這位皇帝陛下一向會恐嚇人,恭伯,那啥,話說,恭伯還真有些怕這位皇帝陛下的。恭伯想了想,抬腳去找了他三弟。然後,到他三弟跟前兒便是一通哭,拉著三弟的手就嚎開了,說的還都是“當年事”,恭伯泣道,“當年,太上皇要賜咱家爵以示慈悲,大郎不接,三弟你不接,我若是再不接,置君恩於何地?豈不是要惹太上皇不悅?我難道是愛那爵位之人?我還不是為整個家?爵位在,柳家便在!我都是為了咱們柳家,才做了這個惡人哪。”反正,用恭伯的話說,他當初接恭侯一爵,完全是為家族做的犧牲,他非但無過,反是有功!好吧,他也不是表這個功,但,族中人不能這樣誤解他,皇帝陛下不能這樣誤解他!他可是皇帝陛下的親二舅,他嫡嫡親的姐姐,可是皇帝陛下的親娘啊!
這話,倘叫不知底理的人聽了,怕真能信了恭伯這一套。柳舅媽卻是半字不信,無他,她們一家在京這些年,也沒見恭侯府照應他們半點。柳三舅一直在朝不得誌,倒是與長房的幾個侄子來往的更多些。
如今,不過柳三舅得了爵位,做了尚書,恭伯便貼了上來說這樣的話,柳三舅又不傻,隻是給恭伯纏的難以脫身,又不想應恭伯的事,柳舅媽見恭伯歪纏不清,直接對丈夫道,“陛下賜了爵位,老爺如今也是尚書大人,一部的事要老爺打理,國之大事,再不能耽擱。這些個家事,便交給我吧。”
柳三舅很是信賴妻子在這方麵的本領,很放心的把在自家嚎哭的二哥交給了妻子招待,柳三舅便去衙門當差了。
柳舅媽倒沒怎麼著恭伯,這畢竟是二伯子,柳舅媽還把恭伯給安撫住了,無他,柳舅媽答應幫著去宮裡問問,恭伯的爵位到底是怎麼回事。柳舅媽沒有直喇喇的去跟李皇後提及二伯子爵位之事,柳舅媽為人精明,秦鳳儀賜官賜爵,已是仁義之至。
柳舅媽想了想,把秦太太請了來,當然,現下秦太太也是夫人一級的人物了。柳舅媽秦太太前些年在南夷,頗有交情,柳舅媽曉得秦太太也有個扯後腿的婆家二叔,柳舅媽說起柳二舅的事,柳舅媽道,“自己族裡的事自己曉得,陛下念及娘娘的恩情,對柳家頗是顧念,我們卻是要知恩感恩,一則管束好子侄,寧可他們老實著,也不能給家裡惹事,不然,娘娘臉兒上不好看,也帶累了陛下。二則,這也是為家族長遠考慮。”
秦太太頗有同感,連連點頭,“可不就是這個理。”
柳舅媽便把自己那一件為難的事隱諱的同秦太太說了,想問問秦太太的意思。柳舅媽道,“我有心快刀斷亂麻,又擔心以後人們說起來,怕是要不好聽了。”
秦太太道,“既是亂麻,斬了又如何?那些碎嘴小人,何足掛齒,何況,倒可借這‘亂麻’立一立規矩。”
柳舅媽略一思量,何嘗又不是這個理。
如今,恭伯非要在皇帝陛下得些好處方罷手。柳舅媽卻不肯遂他的願,皇帝陛下即便恩深,但,該賞的,皇帝陛下都賞了,皇帝陛下已酬柳家,柳家斷不能貪得無厭。柳舅媽還真不是為了自己,她如今已是公爵誥命,又是皇帝陛下的親舅媽,她這後半世的富貴,已是可以預見。柳舅媽如今,是要為子孫後代積福。
她根本不會讓柳二舅鬨到禦前,她要直接斷了恭伯的野心!
柳舅媽不似秦太太這般,直接跟秦鳳儀去說恭伯之事。柳舅媽是私下找的李皇後李鏡,隱諱道,“著實不像個樣子了。”
李鏡哪裡有不曉得恭伯為人的,李鏡早就看恭伯不順眼,先前這人的長子還買凶殺過秦鳳儀。彼時礙於權勢不足,隻是把恭伯長子流放。如今秦鳳儀做了皇帝,李鏡也是皇後了。李鏡可不是那等寬宏大量不翻舊賬的性子,李鏡道,“自陛下登基,就忙北征的事,一時顧不得其他。眼下剛把功臣賞了,先前沒顧得上這些。要說這朝中,也著實該整飭了。”
秦鳳儀就李鏡這一位皇後,後宮裡半個妃嬪全無,可想而知李鏡這枕頭風的威力。何況,秦鳳儀原也看恭伯不大順眼,秦鳳儀就奇怪了,與妻子道,“你說說,三舅的人品便不說了,一向正直,最見不得不平之事。就是柳宏,這些年細看,也是個穩當人。同是一樣的柳姓人,如何有恭伯這樣的東西?”
李鏡道,“這有什麼稀奇,長在同一株稻穗有稻米都有優劣不同,何況兄弟。”
秦鳳儀又道,“說來恭侯的爵位也奇,既是大舅舅有兒子,便是恭侯一爵不能在三舅頭上,如何落到了二房?”
李鏡出身侯府,於京城這些公門侯府事知之甚深,道,“我聽人說承恩公舉止行事都肖似先前死在陝甘的大舅舅,先前太上皇登基欲賜柳家爵位時,這恭侯一爵,原是要賜給柳家大房的,可這個爵位,算怎麼回事?是賞功還是賞能、賞恩?要說賞功賞能,柳家也沒什麼可擔侯爵之位的功績,若是賞恩,母後並未被追封後位?話不說清楚,隻是賜個侯爵,柳家讀書人家,也不是人人都羨慕侯爵之位。柳宏當年年紀並不大,仍舊上書堅辭了爵位,他堅辭不要,二房願意接,太上皇便將爵位賞了柳家二房,便是如今的恭伯了。”
秦鳳儀真是對恭伯一家無語了,原本,因著秦鳳儀賜柳家兩公爵位,內閣已有些微意見,覺著秦鳳儀恩賞過重,知道恭伯一家的“事跡”後,秦鳳儀直接就奪了恭伯的爵位,理由便是“無功之爵,不可輕授”。
恭伯,不,前恭伯,現柳二舅極想借皇帝陛下更進一步,結果,公爵未到手,反是失了伯爵。然後,失伯爵位的柳二舅還未回過神,緊跟著,秦鳳儀褫奪了他身上的差使。於是,柳二舅走機遇由朝廷命官再降一步,直接降為了尋常百姓。
柳二舅這回終於不去弟弟家嚎喪了,因為,柳二舅受不住這般打擊,直接兩眼往上一插,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