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傅恒之的直播間準時開播。
他對於這樣的金錢攻勢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不僅推了酒局乖乖直播,還特意在開播前問了俞幼寧平時都喜歡聽什麼聲音。
俞幼寧對這些聲音不清楚,於是回答隨意,心裡卻念叨著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剛開始是比較舒緩的水流聲,像是小水杯在來回倒水。
晚上開播,聽眾顯然要比淩晨多了很多,但傅恒之說好了最多隻能播三個小時,許多粉絲抗議起來,希望他能多播一會兒。
俞幼寧聽到傅恒之在低笑了一聲,用很細微的氣聲說:“今天不行,明天還要上班。”
他這才想起來傅恒之昨天也熬了一晚,今天又起早上班,可這人竟然半點事也沒有,從他家離開後還要去和人喝酒。
Alpha究竟是什麼恐怖生物?
俞幼寧心裡嘟囔,水流的聲音嘩嘩作響,音量調整合適,並不會讓人覺得刺耳,舒服地讓他渾身軟下來。
他窩在柔軟的床上,明明是非常舒適的,可卻又不太想閉上眼,抱著手機盯著傅恒之露出來的下頜線。
這是一張相當完美的臉,骨相極好,是就算吃胖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醜的類型,隻能說老天偏心。
耳機裡傳來碎紙揉搓的聲音,俞幼寧很快就被刺激得蜷縮起手指。
那種奇異的酥麻感再次從骨髓往外蔓延。
俞幼寧以前從來不知道自己對聲音原來這麼敏感,偏偏這種感覺又讓他有些著魔,忍不住地想要接著去聽。
接著是沙漏的聲音,潔白的沙向下流淌,輕盈細碎的響聲充滿耳朵。
俞幼寧將音量放大了些,就像是小顆粒不停地灌進耳朵裡,敲擊著他的耳膜。
重低音被放大,而除了顆粒的鈍聲,還有砂礫碰到琉璃壁的輕靈。
流淌時像是有風,直接飛進腦袋裡。
俞幼寧突然想起道觀的鐘聲,同樣靜謐沉重又空幻,像是可以瞬間跳轉時空,讓人看到浩瀚的星空宇宙。
用來計時的沙漏流光隻用了一分鐘,可俞幼寧卻覺得像是聽了幾個小時一樣漫長。
時間的概念在如此純粹的聲音麵前被徹底忽略,繃緊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下來。
傅恒之很聰明,沙漏是時間的象征。
這種看著時間流走的感覺會讓人的大腦迅速冷卻,加以聲音的襯托,反而叫人能安靜下來。
而後他將一分鐘的小沙漏調轉。
第二個一分鐘開始,將人持續拉進漫長的等待裡。
等待其實並不絕對等同於煩躁焦慮,也是積攢期待,讓人對下一次充滿憧憬。
對於工作生活緊湊的人來說,時間被拉長也是一種享受的過程。
成年人的白天分分秒秒都過得混沌迅速,好像永遠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為了生活忙碌奔波,幾個小時都過得迅速,仿佛轉瞬即逝。
大多數失眠的人並不是白天的時候不累,反而是因為太忙,所以有了難得的閒暇,恨不得擠壓海綿裡的水一樣壓出更多屬於自己的時間。
久而久之,放不下手機,或者想要出去走走,吃飯喝酒,和朋友談談心釋放壓力,睡眠仿佛就成了最不重要的那件事,可以被選擇放棄。
‘少睡一分鐘不會怎樣。’
‘我還年輕身體很好,可以熬夜。’
‘好困了,可是工作還沒有做完,喝杯咖啡提神吧。’
重重理由疊加,直到某一天真的想睡卻無法入眠的時候才發現——
糟了,我得失眠症了!
可是即便整夜無法入眠,第二天還要精神百倍地投入新的學習與工作。
俞幼寧在這短短兩分鐘裡想了很多。
他開始迫切地想知道,傅恒之的失眠症到底從何而來,然而想要找出根本原因的時候,卻半點頭緒也沒有。
他發現自己並不了解傅恒之,以往看到的也隻不過是這個人光鮮亮麗的表象。
在他的麵前,傅恒之甚至很少失態過。
俞幼寧以前總覺得傅恒之脾氣很好很溫柔的人,現在卻又有點沒底。
因為他突然又想到了白天那個果斷離開的背影,但他以前從沒遇到過這個人丟下自己的情況。
俞幼寧沉默地看著屏幕。
他覺得困倦了,眼皮沉得要命,可大腦卻異常活躍,甚至已經開始不著邊際地想探究,傅恒之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想著想著,俞幼寧忽然回憶起傅恒之對待易風和曲青玨的態度。
好像也並沒有多麼熱絡。
這人總是彬彬有禮的,他不會讓人感到不適,可好像也永遠隔著一層距離,讓人親近不起來。
可俞幼寧卻從來沒體驗過這種冷遇。
所以他既感到陌生,又覺得詫異,甚至生出一些被忽略的火氣。
俞幼寧眨眨眼,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根源。
他自認不是個蠢蛋,對待其他人時都會很仔細,娛樂圈是渾水一潭,蠢貨活不長久。
可在傅恒之麵前卻會丟失理智,甚至連腦子都懶得動。
其實按道理來說,現在他和傅恒之隻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傅恒之不需要為他的事操心負責,轉身就走才是正常的。
而自己也沒做過什麼讓對方會感到愉快的事,甚至反倒是被幫忙的人,高甜值沒有增長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