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抬頭看她：“合作？”
蘇搖鈴點頭，“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規則如此，對錯如此，好壞如此。既然我們有共同的目標，為什麼不能合作呢？”
關心想了想：“我們和媽媽的矛盾，在於媽媽一定要堅持用它的手段來保護我們，而它的手段勢必要長期的犧牲一部分人類，這是我們不能接受的，而我們沒有和它公平對話的資格，或者說——”
他苦笑一聲：“以我們的弱小，沒有和它合作的資格。”
但是蘇搖鈴有。
蘇搖鈴繼續寫道，“這個星球上的危險隻有兩種，第一，爸爸，第一，影子，其他六手人是友好的，是可以和人類共存的，而磁場媽媽可控，對人類也不是死結，所以，隻要解決了爸爸和影子，就解決了現代人類最大的生存危機。”
關心明白了，“影子是爸爸的存在產物，隻要它們存在，就會產生影子，就像是人會產生善念和惡念一樣，隻不過，人的惡念看不見摸不著，存在於虛無，但爸爸們的不一樣。隻要爸爸從這個世界消失，迷霧裡的可怖影子自然也會消失。”
他環視四周正在運行的機器設備，“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寫入信息，讓這個星球上的爸爸們自殺？！”
沒想到，蘇搖鈴卻搖頭否認了。
她回答，“生物是有對抗本能的能力的，尤其是有點智慧的生物，就像是人類有餓了就要吃東西的本能，不用教也會，但是在饑餓到絕境之前，人是可以克製餓了就吃東西的本能的。而且，門打開了，我很快也要離開，沒有那麼長的時間和對應的能源星礦，讓這個機器運轉到將自殺的本能刻入爸爸們的基因中，彆忘了，這個星球的星礦不多，就算是有，也要留給新飛船，因為你們如果駕駛飛船離開這裡，是沒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要在茫茫宇宙中飛行多久，多少個十年，百年，千年的，能源自然是越多越好。”
她考慮的很全麵，關心了解了，但這又有了另一個問題：“按照你這麼說，現在的條件隻滿足傳遞出去一些次要的規則和信息，而且這條規則還不能太過分，不能太對抗爸爸基因裡已經有的信息，否則，就會讓它們產生反抗心理。”
“沒錯，”
蘇搖鈴說：“所以，我發出去的信息並不會違反他們的任何一條規則——”
屏幕上緩緩出現幾個字。
“我隻是——讓整個星球的爸爸，立刻來到黑牆的坍塌的缺口處。”
蘇搖鈴繼續寫道，“爸爸的鐵律規則——第一條，你是爸爸。
第一條，絕不能越過黑牆，牆後十分危險，極其容易死亡，但如果沒有任何食物，可以走向黑牆。”
“我沒有讓他們否定自己的身份，也沒有讓他們越過黑牆。”
關心：“……？”
他有些沒明白，“然後呢？”
“然後，你帶走複製人類，而我——”
蘇搖鈴說：“我帶走爸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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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蘇搖鈴在牆外做了什麼，關心在第一日下午的時候好奇靠近過黑牆，但還離著一公裡，就聽到那邊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他默默又退了回去。
慘叫聲持續了三天的時間，網絡世界的震動也持續了三天。
複製人類並不多，隻有144人，他們的離開毋庸置疑，這麼多年來，複製人類一直的目標就是找到新飛船，然後離開瑪爾斯，尋找新家園。
製造係統裡的新製造的複製人類還有200人，這是關閉係統之前製造出來的，剛剛蘇醒的人類，而他們的年紀都還很小。
製造係統是帶不上新飛船的，飛船的設計者認為，複製係統十分危險，尤其是當年的方蘭發現不對之後，他不僅改造了電梯，留下了後手，收集了證據，還在飛船計劃裡添加了一條不允許被修改的條款——
新飛船絕不能設置可以直接製造超過十一歲以上人類的係統，人類必須從孩子開始成長，接受教育。
雖然這樣會延長人類繁衍的速度和時間，但是，不會將人類變成隨時可以製作出來的工具和材料。
所以，基因庫是需要被帶走的，關心不放心媽媽，怕留下基因庫後，媽媽還會繼續用這些基因，自己在修建一個工廠，從而來製造人類做彆的事情，現代人類都是蛋仔，現實裡快要喪失行動能力了，就算是用他們的基因也製造不出什麼誘餌。
石樓裡的還有十幾個活著的，卻要麼是身受重傷，要麼是精神失常，他們依然上了飛船上的離開名單，身體的傷的可以被醫療艙慢慢治療，殘疾的也可以安裝假肢，精神上的創傷卻不好治愈，但關心不會扔他們在樓裡等死，選擇將其一起帶走，隻需要劃出一片區域作為精神病治療區就行了，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除此之外，飛船的空間異常足夠。
因為在設計之初，設計者就想好了，一旦人類長期找不到新家園，勢必要在飛船上度過很多代，這些時間不可能永遠用冬眠來取代，飛船文明也未必不可以。
既然人類可以在舊飛船的遺骸上傳承那麼多代，為什麼不能在飛船上傳承呢？
這也是為什麼飛船修建了數百年的原因，如此龐大的飛船，先進的係統，無數個艙室……這是幾代人的心血，這是幾百年的堅持，這也是人類未來的希望之船。
真正的，人類自己主建的，不被任何其他存在支配和奴役的希望之船。
關心算了算，如果現代人類真的想上飛船，它們又動不了，每個蛋啊不是，每個人的單個占地麵積非常少，至少可以攜帶五千萬的現代人類。
但是，他也知道，飛船是不可能帶走五千萬現代人類的，因為離開這裡，意味著離開媽媽建立的虛擬網絡，複製人類活在有限空間的現實，現代人類活在無限空間的虛擬，但一旦離開虛擬，他們就需要足夠的現實空間來活動，不可能真的就躺在原地一輩子。
所以，五千萬這個數字，起碼要打個一折。
一千萬也夠嗆。
這一千萬人吃喝拉撒怎麼處理？他們沒有足夠的營養液喂養他們，還要和媽媽一樣製造一萬條管道，處理他們的排泄物……
不能細想，得虧這是小說，很多東西可以不用考慮，如果再現實一點，那畫麵就太美了。
一艘流暢極美的玄黑三角飛船，掠過無數個星係，一邊飛一邊往宇宙裡扔排泄物，這些排泄物漂浮在真空中，他們走過的地方都不敢看了。
所以，當蘇搖鈴問關心，對現代人類有什麼想法時，他回答——
“現代人類從未接受過複製人類作為自己的同類，很多人還舉報過我們，說不討厭他們，肯定是假的。但也總有現代人類曾為我們爭取，為我們發聲過，我見過一個現代人類，因為支持我們的言論，被封號禁言，差點也扔到石樓去了……如果我們也把他們當做異類，當做另一個種族的陌生存在，可以無視他們的生死，那我們其實也和他們沒有什麼區彆，我們又有什麼底氣，要求他們對我們一視同仁？
但我也不是做慈善的，他們需要媽媽，不需要我們，我也不會上趕著求他們離開。我可以理解，不是因為他們看不出對媽媽依賴有危害，而是他們和爸爸一樣，在漫長的時間裡，在無數代的影響下，已經將對媽媽的依賴刻入自己的基因和本能裡了。
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媽媽的保護，對有的人來說，就是蜜糖，就是生命的一切。
他們活得開心，快樂，簡單，安全，沒有煩惱和痛苦，誰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所以，我想讓他們自己選擇，是想離開媽媽的保護，和我們一起離開，還是繼續留在這個地方，過他們快樂而舒適的生活。”
蘇搖鈴說：“我已經在網絡上開通了報名通道，隻要想離開，願意離開的，會記錄進入名單。”
她也說：“那是三個億的人類，就算是隻有百分之一的人要離開，那也是三百萬人，新飛船負擔不了三千萬，但不意味著可以負擔三百萬，你們隻有幾百人，要養三十萬個動不了的其實都夠嗆。更何況，在星空，資源是寶貴的。如果想離開的人數超出新飛船的負擔範圍，你會怎麼辦？”
關心想了很久，才回答：“我會留下來，幫助他們修建另一艘足夠的飛船，讓想離開的人，也可以離開，想獲得自由的人，也能自由的去過想要的生活。”
她問：“你不想離開嗎？”
“當然想了，”
他認真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想要做一件事，那就是離開這裡，去看真正的日出日落，大海高山，宇宙星辰，在石樓裡差點流血而死的時候，其實我不是靠著仇恨活著的，而是把新飛船的樣子想象了無數遍，我想，我一定要活著找到它。”
“但無論是什麼，這麼多年，其實我一直在做同一件事，那就是為人類的未來而爭取，而努力。”
“誰也不想成為被實驗的對象，都想冬眠到一覺醒來，人類就到了新家園，但總有人要清醒著留在飛船上進行實驗，甘宇海他們是這樣的。
誰不想留在安穩的舊飛船裡，享受媽媽的保護，享受對自己而言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當下人生？但總要有人為人類的未來做點什麼，所以會有四位探險者，和孟船長一起前往黑牆。
誰都想進入網絡城，和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的好朋友在一起，誰也不想孤獨的不被理解的度過自己一生，但總要有人繼續這項計劃，直到修飛船修建完成，那些隻留下了一個名字和一些日記的飛船建造者們，就是如此。
誰都想活下去，哪怕是在無儘的艙室中，在擔驚受怕的躲藏中，那也至少是活著，但總要有人站出來，讓所有人看見複製人類的存在，雖然明知道去了，大概率會死，就像李健康。”
“如今，誰都想乘坐飛船離開這裡，踏上真正的自由和希望之路，但如果真的要有人留下來，那……”
他笑了笑，說的很輕鬆，“可以是我。”
複製人類，一代代複製傳遞下來的並不隻是人類膽小，怯弱，自私和猜忌的基因，還有人類勇敢、善良、團結、犧牲、追求自由……以及未來無數的可能性。
蘇搖鈴在黑牆邊“行動”了三天。
網上的報名鏈接就開通了三天。
6小時後，當本星係恒星上升到舊飛船頂上正中央時，報名將徹底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