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貞 番外二(給你一個機會...)(1 / 2)

婚後 羅青梅 14536 字 5個月前

連日細雪,鉛雲低垂,不見金烏,漫天陰沉青色冷冷地沉下來,高大巍峨的城牆也顯得格外伶仃。

唐泉立在城牆背風處,一身窄袖圓領錦袍,半臂裡罩有一層柔韌的薄甲,束革帶,踏皂靴,腰懸環首刀,靴筒裡露出匕首玉柄,左手挽弓,右手緊緊握著箭杆,一雙銳目冷冷地盯視著城門方向。

不久後,徐徐飄落的雪花裡隱隱飄來馬蹄脆響。

唐泉彎弓搭箭,屏息凝神,在弓弦被拉到發顫的細微聲響中尋找自己的目標。

蹄聲漸近,快馬飛馳而至,領頭的人身形高大健壯,一襲白袍迎風獵獵,奔馳間,馬鞍旁懸掛的一對擂鼓甕金錘在火把照射中閃爍著耀目光澤。

李仲虔的金錘從不離身。

嗖的一聲,冷箭呼嘯而去。

唐泉緊張得手足俱僵。

當看到馬背上的男人應聲栽倒在地時,狂喜湧上他的心頭。

下一刻,嗖嗖聲四起。

七八支冷箭從不同方向竄出,刺破空氣,朝著唐泉撲了過來。

他還來不及從得手的狂喜中冷靜下來,胸前、腰間一陣陣劇痛。

薄甲擋住了箭矢,但擋不住箭頭的力道,他忍不住悶哼幾聲,踉蹌倒地。

城門洞裡亂成一團,有人執著火把去看那落馬的男子,有人飛快攀上城牆,扶起唐泉,查看他的傷勢,有人順著剛才那七八支箭竄出的方向朝著黑暗的角落湧去,吵嚷聲亂成一團。

“彆管我!”

唐泉對身邊人低吼,“人死了沒?”

仆從不敢應聲。

唐泉一把推開仆從,衝到城頭前。

城牆下,無數火把朝著落馬男子聚攏過去。

唐泉臉色陰沉,他的第一箭隻是個信號,此時那些聚攏過去的士兵裡有上十個遊俠無賴,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今天就是李仲虔的死期!

然而城牆之下依然隻是一片忙亂嘈雜,始終沒有響起他等待已久的、刺殺成功後應該響起的鼓聲。

唐泉的臉色越來越沉。

“怎麼回事?”

他們計劃了幾個月,還在李仲虔身邊安排了細作,步步考慮周詳,李仲虔插翅難飛,而且還不會牽連到東宮,為什麼遲遲沒有鼓聲?

唐泉拔出環首刀,衝下城樓。

人群在他眼前散開,一道黑影猛地撲上來,緊緊按住唐泉。

“大郎,你中計了,計劃中止。”

唐泉渾身冰涼。

人群最前方,中箭落地的男人緩緩爬起身,解開白袍,取下防風雪的麵罩,露出一張麵無表情的臉。

他不是李仲虔。

唐泉恨恨咬牙。

男人看也沒看手按刀柄的唐泉一眼,轉身,朝著不遠處抱拳,恭敬地道:“讓女郎受驚了。”

暗處一聲柔和的輕笑。

入城的十幾騎向兩邊散開,一人策馬越眾而出,翻身下馬。

唐泉眼皮抽了抽。

火光搖晃,勾勒出那個漸漸走近的人婀娜的輪廓。

她掀起麵紗,環顧一圈,展唇一笑。

陰冷的雪夜裡,像是驟然劃過一道華光。

唐泉聽到周圍同時響起驚訝的議論聲。

“是女公子!”

李瑤英,聖上的第七女,東宮太子李玄貞的異母妹,因為還未冊封公主,部曲仆從仍習慣稱呼她為女公子。

她正是李仲虔的同母胞妹。

唐泉怒目圓瞪,恨不得一刀斬了眼前的小娘子!

李仲虔是東宮的心腹大患,此前他奉東宮長史魏明之命借刀殺人,本可以置李仲虔於死地,卻被女公子所阻……一次也就罷了,次次都讓她壞了他的事,他焉能不恨!

刺殺忽然出了意外,在場的人不敢妄動,唐泉的人馬紛紛回頭,等著他示下。

隻要唐泉一聲令下,他們可以繼續執行刺殺任務。

殺不了李仲虔,可以殺了他的親妹妹。

細雪窸窸窣窣,氣氛沉靜,劍拔弩張。

李瑤英似乎渾然不覺周遭的凜冽殺機,緩步上前,拂去高大侍從襟前肩頭的雪泥,嗔怪似的,含笑問:“沒摔著吧?”

唐泉心中冷笑。

高大侍從仍是麵無表情,搖搖頭,抱拳道:“是屬下冒失了。”

李瑤英眼波流轉,目光在唐泉身邊停了一停,“阿青,怪不得你,雪夜趕路,誰曉得會出什麼岔子?好在我先想著了,早就預備了人手,這一路到入宮,各處都打點好了,咱們慢慢走,不用急躁。”

侍從道:“是。”

李瑤英看著唐泉身邊的人,目光微沉:“秦世兄也是來接人的?”

城牆下陡然安靜了片刻,嘈雜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詭異的沉默。

所有人緊緊按住刀柄。

站在唐泉身邊的秦非苦笑了一下,眼神示意周圍的人不要輕舉妄動,上前幾步,揚聲道:“過來見一位老友。”

李瑤英微笑著道:“我趕著回京,就不和世兄多聊了。”

秦非亦笑著道:“女公子客氣。”

他暗暗朝唐泉擺了擺手。

唐泉勃然變色,被身邊人拉開了,其他擋住道路的人也紛紛後退,很快讓出一條空路。

李瑤英上馬,帶著那個高大侍從和其他人揚長而去。

唐泉怒罵出聲,掙開擋住自己的人,拔刀追了上去。

“回來!”秦非連忙疾步追上,皺眉冷斥,“大郎,你沒聽出七娘的言外之意嗎?剛才你差點被射成篩子了!李仲虔他們早有準備!”

李瑤英話中之意,唐泉可以設下埋伏,她也可以取唐泉的性命。

唐泉想起方才射向自己的冷箭,腳步一頓,氣得渾身顫抖。

他出手之時,李瑤英的人同時出手,攪亂他的計劃,現在那些人肯定早已散去,派人沿街追索毫無意義——李仲虔不在這裡,計劃已然失敗。

一聲巨響,唐泉一刀劈向城牆。

碎石積雪飛濺。

秦非歎口氣,走上前,拍拍唐泉的肩膀,“你在這裡安排了人手,李仲虔也安排了內應。我來就是要提醒你,王府那邊的內應說,李仲虔可能早就回府了,之前你們以為他中計,不過是李仲虔的障眼法罷了。既然他們早有準備,你們先罷手吧,不用急於一時。”

唐泉還刀入鞘,牙關咬得咯咯響。

李仲虔這次回京,魏明準備下天羅地網,東宮口風緊,絕不可能泄露機密,可李瑤英就像長了順風耳一樣,居然猜出東宮的布置,六處渡口,八道城門,七八支人馬,個個都像是李仲虔。

好在魏明吃過幾次虧,這次早有準備,埋伏在其他地方的人隻是他的故布疑陣,真正的殺招是唐泉。

唐泉的族弟親眼看見李仲虔和前去迎接他的李瑤英住進城外的驛館,那對金錘,那匹駿馬,還有侍從身上穿的那件據說是李瑤英親手為李仲虔縫製的白袍……唐泉以為這一次萬無一失了,沒想到李仲虔居然舍得拋下李瑤英,自己先回長安了!

“想要殿下大業可成,必須先除掉她。”

唐泉忽然陰森森地道。

秦非一呆,隨即臉色大變,一把拎起唐泉的衣領,壓低聲音,囑咐道:“大郎,你是殿下的表弟,得殿下看重,彆違逆殿下。”

唐泉和秦非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怒道:“我對殿下忠心耿耿!魏長史說過,她遲早是禍害!我要為殿下除害!”

他臉上漲紅:“你剛才沒看見嗎?大庭廣眾之下,她貴為女公子,竟然和家奴仆從舉止親昵,她一定就是用這些手段迷惑那些部曲效忠!我聽說京中名門子弟已經向聖上提過幾次親了!那些世家大族向來盤根錯節,謝氏失勢,她還是能嫁入高門!”

秦非無奈地歎氣,手上加了幾分力,勸道:“她是不是禍害,魏長史說了不算!殿下沒有發話,你彆自作主張。”

唐泉沉默半晌,忽地冷笑:“女公子美貌如花,一口一個世兄,秦兄這是憐香惜玉了?”

秦非愣了一會兒,放開唐泉,哭笑不得:“大郎,我是個粗人,不懂什麼憐香惜玉。殿下貴為世子,衝鋒陷陣,次次身先士卒,在軍中時,和士卒同食同宿,提拔部屬,隻論軍功,不計較出身……我們這些人能夠封侯拜將,光宗耀祖,都賴殿下恩德,我對殿下同樣忠心耿耿。如果殿下哪天命我斬殺女公子,我絕不遲疑。”

他回首望著李瑤英離開的方向。

“魏長史急於立功,不擇手段,可太子殿下從未說過要取女公子的性命。”

唐泉撿起佩刀,麵色陰寒:“她是謝氏之女。”

秦非想起謝氏、唐氏當年的糾葛,對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抓了抓頭皮。

太子平素待他們這些部下寬和,但是誰也不敢在太子麵前提起先皇後唐氏,那是太子的逆鱗。

魏明敢一而再再而三對李仲虔下手,也是因為太子默許李仲虔“意外亡故”,李瑤英是謝氏之女,太子會放過她嗎?

在秦非看來,一個小娘子罷了,不會危及太子的地位,用不著殺儘斬絕,不過李瑤英和李仲虔相依為命,既然要殺李仲虔,留著李瑤英無疑後患無窮,魏明下手狠辣,也是為了讓太子後顧無憂。

東宮是未來的天子,東宮記恨謝家,哪怕把謝家全族給殺了,誰敢出手阻攔?

說來說去,謝氏母子,還有那位終日哭哭啼啼的福康公主……這些私事輪不著秦非來憂慮,他隻需要跟著太子上戰場殺敵,其他的事不與他相乾。

要不是因為擔心唐泉闖禍讓太子難做,他今晚才不會趕過來攪和這些東宮陰私!

……

十幾騎疾馳入城,馬蹄踏碎一地瓊玉。

到了下榻的驛舍,謝青下馬,轉身去攙李瑤英。

瑤英早已累得虛脫,剛才和秦非對話時,麵上談笑如常,其實站都快站不穩了,馬還沒停下,整個人便栽倒下來,謝青顧不得其他,上前直接抱起她,護送她上樓進房。

“派三個人入京……”

瑤英躺在謝青懷中,瑟瑟發抖,斷斷續續地道,“魏明一定以為阿兄回京了……他氣急敗壞,東宮接下來會收回人手……快催促我阿兄入城……我們的人手繼續值守……把金錘送到我阿兄手中……彆讓他看出什麼……”

侍從聽令,三匹快馬很快朝著長安方向去了。

“殿下一定平安無事,七娘歇著罷。”

謝青放下瑤英,為她蓋上毛毯。

瑤英攥緊毯子,搖搖頭:“再等等……這一路這麼辛苦,就是為了能騙過魏明……回到長安才能安全……還不能鬆懈……”

同時派出七八支人馬入京的計劃是她和李仲虔一起定下的,但是李仲虔不知道唐泉等在這裡,她撒嬌騙來李仲虔的金錘,哄他和商隊同行,幫她尋什麼世所罕見的生辰禮,自己故意暴露,吸引魏明的注意,才能讓李仲虔順利回京。

李仲虔寧願單槍匹馬和東宮動武,也絕不會讓她冒險,她隻能瞞著他。

“入城就好了……”瑤英汗如雨下,強撐著不肯睡,“躲過這次……一年之內魏明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李德登基不久,朝政不穩,各處人心浮躁,所以魏明才會選在這個時候動手,等朝政穩定下來,魏明不敢輕易下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