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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林望舒也沒有什麼想說的,她並不準備對碧玨提起前塵舊事,所說的也隻有她的情衷,她的愛戀,她離不開碧玨,她不管如何也要和碧玨在一起。

她快要受不了了。她以前覺得能等,是因為隨著時間無限拉長,她的希望越發渺茫,將滾燙熾烈的欲念澆冰壓下。而一旦見了阿玨,她發現她一分一毫都難以等待。沸血灼燙,臟腑焚儘,這樣的痛苦和碧玨相望不相及的絕望相比算不得什麼。

死生魂滅,萬事成空,是否連著前塵舊事的緣一並燼滅。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怕失望,怕再落入無底深淵。

“玄兔,我知道你待我的心,我摸索到了突破的邊界,我們下次見麵就是三個月之後,你有什麼想做的麼?”

有什麼想做的?林望舒想不出。

可若是隻回答想和碧玨在一起就好了,這樣的話未免過於敷衍。

斟酌之下又推算日期,三個月之後大概差不多是燈晝節,花燈連階,星落如雨,正是人約長街昏暗處,互訴情衷的好時間。

“好,那等我下次出來。”碧玨柔軟的唇瓣輕擦過她的指尖,眼底鄭重之色浮現,“我陪你去看花燈。”

不知過了多久,林望舒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待她醒來時候天光乍放,被衾好端端蓋在她的身上,仿佛昨夜之事不過一場南柯。

時間這樣一天一天過著,鶴熙峰上無寒暑,她原本以為碧玨隻需要閉關三個月就能出關和她一並到山下或者回鬼城居住,可三個月後又三個月,仿佛以三個月為期限,永遠要循環往複下去。

這三個月並不一定是準確日期,答應好的燈晝節便錯過了,林望舒抱著雕琢的琉璃燈坐了一整夜,寒露濕重,沾濕滿衣。她想讓碧玨將琉璃燈帶進去,以寄相思之情。可碧玨隻是說怕運功時候打碎了琉璃燈,將琉璃燈束之高閣,說要好好保管。

可等林望舒下次偶然間找東西時候偶然見到這盞琉璃燈,精美的燈上已經布滿了灰塵,她也像是被碧玨遺忘的華美物件,這方寸之地的彆院四角方整,讓她心甘情願地自我幽囚。

藤草煎水她日日服用,最多隻能稍稍減輕發作時候的劇痛。越是如此,林望舒便越數著日子等碧玨出關之日。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去了。

謝窈實在看不下去她被相思之苦日夜煎熬,這一次前來便把吾執城主殷緒和極樂鬼王世清歌一並邀來,一來同是鬼王同等尊貴,不似她身為下屬有很多話不能說不敢說;二來她拗不過殷緒的軟磨硬泡威逼利誘,要知道殷緒到見鬼城樓上撞了整整半年求見林望舒的鐘,攪得鐘樓旁原住鬼個個不得安生。

世清歌聽聞此事,嘖嘖稱奇道:“不是吧,見城主,你當初打我們五大鬼城兼仙門聯軍時候手段那麼狠辣,一點情麵不留,怎麼麵對一個小小的仙門修者就這般畏手畏腳?”

“以你的身家地位,看上哪個女子隨便挑就是,何苦這樣委曲求全?一紙修書送到天一門,天一門那群貪生怕死之徒,還不得連夜八抬大轎把人抬到你那城裡?”

林望舒睫毛垂下,落在腕上的絡子,始終沒能說出什麼。

她不願以自己的權勢身份勉強。

殷緒含笑,嗔著世清歌:“胡說,你以為舒娘是你那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抓來上床玩弄的惡霸麼?舒娘所慕之人,可是仙門第一天才兼美人,天一門的碧雙玉。”

“碧雙玉?”世清歌一怔,“瓊慕劍碧玨?”

“還能有誰?”

“等等,碧玨不是已經有道侶了麼?”世清歌覺得自己快掰不過來了,“我前幾天抓到幾個天一門的修真者,說是要往三生山前遞拜貼,預定明年的成婚典儀場地。上麵的牌子寫的是碧玨和當今天一門這掌門老兒的女兒流越啊。”

林望舒本來就蒼白的臉龐登時血色全無,縷縷幽冷的墨色煙霧在她指尖環繞,眼尾的肌膚浮現妖異的蝶尾紋路,像是暴走的先兆。

殷緒注意到了這一點,連忙截住世清歌的話頭:“你可看清了?流無退雖然和碧雙玉有過婚約,可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會不會是消息遲緩,當不得真。”

世清歌留意到了殷緒遞來的眼色,遲疑著改了口:“或許是這樣?等本座回去,再審審那幾個修真的便是了。見城主你也彆非要放在心上,天下美人那麼多,何苦來非要采擷這一株。”

而此時天一門掌門殿的密室裡,碧玨端坐在掌門下首的位置上,眉目溫婉,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悲。

掌門雖說依舊對她以師長自居,但從碧玨身上的靈力流轉隱約能窺探出,左不過一兩年,她便將超過這仙門之中的任何一個,穩坐仙門之巔。

都說年齡是仙門修真者之中無法越過的鴻溝,就算天才也抵不過修為長個幾百年的老東西,過露鋒芒易夭折。可這種話隻是對於庸人中的天才來說,碧玨是自開天辟地以來難見的奇才,短短二十年便能走過多少庸人數百年上千年也無法證得的境界。

那皎潔如玉的瞳孔和天生淡青的發色,無處不暗示著碧玨異於常人的身世。難怪會成為仙魁選中的人。

可異於常人又如何?能得仙魁青眼又如何?

掌門壓下心頭一閃而過的狠厲,端著和善的笑絮絮道來:

“小越和明鏡堂少主不巧又結伴去塵間遊曆了,過幾天才能回來。這些年可委屈你了,那見城主陰險狡詐,是鬼王之中最難對付的一個。畢竟是仙魁的囑托,你若不願應付她,假稱閉關糊弄過去便是,等到事成之後,為師定然安排你和小越的婚事。”

碧玨隻回答了一聲是。

她向來性子寡淡,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修道也好,□□也好,商議婚事也好,她能做得儘善儘美,循規蹈矩,可若問什麼能引得她心底的波瀾——

碧玨想了想,眼前沒來由浮起林望舒的麵龐。一頭墨發如瀑,眉眼陰鬱妖冶,本是無上殊勝之身,卻在她麵前萬千殺伐化作繞指柔腸。

隻可惜林望舒乃一代鬼王,她為仙門正派,她們生來注定此生無緣。

她自幼修行玄玉心法,心若磐石美玉,光鑒無痕,一生無瑕是她此生踐行的準則和要求。

故而貪嗔癡妄、愛恨情仇儘數被她隔絕,玄玉心法並不要求斷情絕欲,可唯有斬滅斷絕才最接近於明淨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