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都說這咳疾是最難忍的。
哪怕是鶯姑這樣的千年大妖也不例外。
原本鶯姑想著咳兩聲也就罷了,但嗓子眼裡有如是有一百根細密的羽毛在撓。她不得不鬆開了抱著啾啾的手臂,用手帕捂住口鼻背過身去,強行以妖力壓製住咳嗽,隨後才若無其事的扭過頭來繼續安慰啾啾。
可誰曾想到。
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小公主。
一扭頭的功夫,怎麼又哭了?
豆大的淚水從眼眶滑落,啪嗒啪嗒掉在軟塌上,小扇子一樣漂亮的睫毛徹底濕潤,黏成了黑漆漆的一團。
漂亮的好像星辰一樣的眼睛。
如今徹底染上了霧。
雖還是漂亮,卻看得人心疼不已。
哭聲不止,鶯姑不得不板起張臉:“啾啾,方才是怎麼答應姑姑的?”
啾啾不說話,隻小聲啜泣著輕輕點了點頭。
記得。
她當然記得是怎麼答應的。
說好不哭了。
可是……不是說,一切都隻是夢,一切都是假的麼?那又為什麼,姑姑的咳疾和話本子裡對上了?
並且如果啾啾的記性沒出錯,那麼不多時,鶯姑的咳疾會愈發惡化。
妖族人諱疾忌醫。
不喜歡看病,更不喜歡在其他妖麵前展露自己的傷痛。
尤其鶯姑這樣威風凜凜的大妖。
於是起先不在意,後來想要在意,已經來不及了。
鶯姑走在了那一年的春末,是話本子裡第一個離開啾啾的親人。
她走後啾啾生了一場大病,一直到來年春天,才堪堪恢複氣力。
春末,春末。
啾啾心中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眼。
她又扭頭看向窗外的陽光,明媚的光線順著窗欞暖暖灑進屋內,她方恍然驚覺,現下竟已然是春末了。
“……不可以!”
騰地一下,啾啾站直了身體。
還沒成年的小公主站起來也不過和鶯姑坐下一般高,聲音也奶聲奶氣的,可神態裡卻儼然已經有了公主說一不二的威嚴儀態,嚇走了一眾在窗外偷聽的小鳥,連鶯姑也怔住了。
“走,姑姑跟我去找黃爺爺看病。”
啾啾嘟著小嘴下了床榻,穿上了自己的小鞋子,又扯著鶯姑的袖子,絲毫不容許反駁的樣子。
鶯姑回過神來,看著小姑娘堅決的背影心說這小姑娘今天是怎麼了。
不是魘已經被驅逐了麼,怎麼還這樣奇奇怪怪,莫非是她方才沒有驅逐乾淨?
不可能啊?
以她的妖力,這天下哪有她滅不了的魘。
然而不等鶯姑想個明白。
啾啾卻已經自顧自將鶯姑拉出了房間。
屋外正是天氣晴朗,鳥語花香。
有不少隻通了靈性卻無法化形的小妖怪躲在大樹後,一見到啾啾紛紛興高采烈撲了上來,嘰嘰喳喳叫著要和她玩耍。
但今天有正事要做的啾啾相當正經,挨個嚴肅臉解釋:
“不可以哦,啾啾今天要帶姑姑去看病,等回來了再找你們玩。”
“嘰嘰嘰嘰——”
小家夥們雖然遺憾,但也紛紛乖巧表示理解。
見到這一幕,鶯姑啞然失笑,反手拽住了啾啾:“姑姑不礙事的,啾啾不需要操心,和小夥伴玩吧。”
“不行!”
平日裡十分聽話的小姑娘今天固執地緊。
她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鶯姑,前所未有的堅持:“姑姑今天一定要和啾啾去。”
鶯姑看著她這個眼神,心裡又是咯噔一聲。
啾啾不說,鶯姑便也不好多問,隻任由小姑娘把自己拉到了黃爺爺的藥廬。
所謂黃爺爺,鶯姑倒也知道,乃是妖界一隻活了上千年的黃鼠狼妖,專修醫術,尤其擅長針灸,問診之技神鬼莫測,妖族上下有疑難雜症者,隻能找他問診。
但鶯姑也聽說了。
這黃鼠狼妖醫術雖強,可脾氣古怪,喜好捉弄人。
就算是妖王妖後親自出馬,若惹他不高興,也不醫治。偏生大家還拿他沒法子,誰叫他是這妖界醫術最強者,若沒了他,所有妖生了病中了毒都要玩完。
這樣的一個人物,鶯姑起先還擔心會不會作難她們。
若是僅作難鶯姑便也罷了,若還要帶上啾啾……
鶯姑心中一橫,正想屆時該怎樣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黃鼠狼時,卻聽啾啾一聲接著一聲:“黃爺爺,黃爺爺!”
清脆如銀鈴。
悅耳似山泉。
小姑娘果然也是鳥族出身,自小聲音就好聽的緊。這時緊接著,另一道蒼老中帶著遮掩不住笑意的聲音幾乎是同時也響起:
“嗬嗬,小丫頭,今天怎麼有功夫來找爺爺?”
是那黃鼠狼。
鶯姑驚愕地發現。
啾啾何時竟然和他關係如此親密?
不等鶯姑想明白,啾啾已經急急忙忙把她拽到了那黃鼠狼妖麵前。這一路跑的太快了,啾啾有些喘著粗氣,說話也不大順暢。
但她還是迫不及待地開口:“呼呼,黃爺爺,啾啾可算找到你啦。呼呼,黃爺爺幫幫啾啾吧,啾啾的姑姑她生了重病,一定要早早醫治才行呢。”
“重病?”
黃仁撚著花白的胡須,用自己雖老態龍鐘卻相當精明的眼睛斜斜瞥了一眼啾啾身後的鶯姑,隨後笑:“我看不怎麼像啊。”
鶯姑一聽這話也冷哼一聲,端著道:“小姑娘關心則亂罷了。”
黃仁倒也不生氣。
他脾氣確實又臭又怪,但也確實是和啾啾這個小家夥投緣。
治個小病而已,隨手的事情。
“進來坐吧。”
黃仁袖子一揮,扭頭進了藥廬裡。
啾啾則緊張地跟在他身後,和鶯姑一起走進了藥廬。
“說說看什麼症狀。”
黃仁閉上眼,像練功打坐一般,坐在藥廬中央的蒲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