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觸動與惡之花(2 / 2)

今天的波德萊爾還是穿著慣常的深黑西裝,同樣漆黑的領結端正的停在領口,一頭深棕的卷發摻雜著零星的銀絲整齊的梳在腦後,帶著半框的金邊眼鏡正緊盯著手中巴黎日報的頭版。

看到回來的諜報員後他略略放低報紙,露出下半張臉,總是下撇的嘴角動了動,簡單的打了招呼後又重新將視線投回報紙,沒有再看應聲後走進客廳將食材放在桌上的學生。

房間重回了安靜,隻剩下「蘭波」將紙袋中食材掏出放入冰箱的聲音。

氛圍並不凝固,自顧自看著報紙的老師和突然對番茄的圓潤程度有了興趣的學生之間縈繞著無形的默契。

當老師終於看完麵前這一版麵開始合起報紙報紙時,學生也恰好地放完了這一大兜東西,閉上了冰箱門。

“……黑之十二號,那個孩子,局裡的安排是?”

“……你從不會在任務結束後問多餘的話,是聽到了什麼不該有的風聲嗎。”將手中的報紙擱回桌上,波德萊爾看向自己得意的學生。

“……沒有,隻是,畢竟是我救出來的孩子。”

“任務已經結束了,你有點過於在意它了。不過,你的下一個任務確實也與它有關,也是我現在坐在這裡的原因。”

所以說,果然是——!!!「蘭波」精神一震。

稍微的停頓後,波德萊爾繼續說了下去:

“黑之十二號雖然實驗上的意義已經不大,但是作為超越者,還沒有形成人格的他仍有著足夠的價值。

局裡決定由你來作為他的監管者、教育者,在接下來和它組成搭檔繼續執行諜報任務……”

“……不過考慮到它的危險性,如果確認它背離法國無法挽回,那麼就用你的能力讓他繼續為法國奉獻,……”

“……就是這樣,你有什麼疑問,或是意見嗎。”

黑發的諜報員坐在客廳背光的一側,眉頭微微皺起,仍維持著沉思著的表情,似乎還在衡量這個任務的難易。

而另一邊的波德萊爾盯著學生的眼睛微微了眯了起來,他的學生心率快了不少。

好一會後,「蘭波」才像決定了什麼一樣開口道:

“任務的內容我大概明白了,老師。在一些安排上我確實存在疑問。

首先就是,局裡對黑之十二號的目的是什麼,是僅僅作為武器使用它,還是讓他終有一日如我們般愛著法國?”

“……看來你對於黑之十二號的安排有著你自己的想法,那麼,講講吧。”

更久的沉默開始了,數個小時前就沒有繼續添柴的壁爐裡隻剩下半熄的灰堆,再難照亮昏暗的客廳。

要沉默多久才能發出靈魂的呼嚎?要組織多久才能回應心中奔湧的湍流?

我現在的狀態一定很可疑,但那最終的決裂仍在我腦海中閃回,前所未有的傾訴欲灼燒著我,讓我無暇他顧。

我說不能讓周圍人意識到他不是人類的事實,這是多麼可悲的事情,這樣怎會相信情感和願望就能代表自我的存在,因為連絕望和迷茫都不過是代碼仿寫人類欺騙異能的偽物。

我說不能讓他處於研究和觀察的幻境,就算不訴諸於口,他也會明白自己一直是一個異類,沒有歸處。

我從未如此細膩地說過這麼多,不知何時開始,波德萊爾老師的眼眶中已經沒有了眼白,純粹的漆黑取代了那裡。

這就是他的異能——“惡之花”的表現形式,任何人的靈魂在這雙眼睛前無所遁形。

這能力是他端坐法國諜報總負責人寶座的依仗,也是無數人對他避之不及的源頭。

哪怕知曉這能力對於反諜報的作用,即便在重要會議中也明文禁止他未經允許使用這異能,因為每個人身懷的黑暗在他麵前無所遁形。

跨越時光的痛惜和悔恨終於抵達了我的心臟,巨大的酸澀讓我沒能注意到老師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使用的異能,也許是一開始——

作為諜報員真不應該啊。

這一刻我才相信那些記憶是真實不虛的:

我——曾是親友的“心”,毫無疑問是發生過的事情,所以才能在此刻感受到那遲來的,流淌過他心間的悲傷。

“心浸泡在沒有月光照耀的漆黑穀底”到底是何種境地呢,回想著分彆時他最後的求救,說出遲來的回應的我,恐怕隻是在徒勞的慰藉自己……

諜報員周身的氣息愈加沉鬱,語無倫次的傾訴慢慢停下了,但又有千言萬語夾雜在這無聲之中。

沒有正對恩師直指靈魂的審視,「蘭波」望著壁爐中餘火的微光,慢慢地說出了遲來的回答,不知道是對著自己,還是對著不存在的何人:

“要讓他先成為人,才能如我們般愛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