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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拍品的主人他事先就知道了,希望花梨陪同也是碰碰運氣。然而,從拍賣過程中詭異的走勢,終拍顯現出的不合理低價,到他還沒來得及尋求機會,對方已經自動找上門。

他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他的未婚妻,在彆的男人心裡,有著相當不可忽視的分量。

不知道這到底算是一件好事,還是算一件壞事。

是“壞事”這個苗頭尚且沒有體現,但是“好事”這個結論,已經明明白白擺在眼前。

中原中也這個男人,他不是沒有耳聞。

表世界裡是森會社高級管理,運籌帷幄,長期與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沒有人能從他手上占到哪怕一針一線的便宜;

裡世界中又是凶名顯赫的黑手黨乾部,處事雷厲風行,手段殘忍強硬,進犯的敵人頭蓋骨完好就算全屍了。死在他手上的人,摞起來估計比他整棟辦公樓都高。

這樣一位極難對付的棘手角色,今天推進竟然還算順利。其中,未婚妻發揮了多少關鍵的作用……這就很難講。

偏她自己還不知道。

……

紅燈跳到綠燈,車輛通行。

富澤達二收回思緒,一踩油門,向著他和花梨的住宅揚長而去。

·

出門的時候是六點,回家的時候是十點。進橫濱劇院前天光仍亮,出橫濱劇院時天色完全黑深。

一場活動四五個小時起步是常事,這也是花梨“工作”的一部分。是“跡部”這個姓氏,世家大小姐這個身份所賦予她的特彆職能。

正如強者從不抱怨環境,花梨也沒有任何怨懟心思。至少各種活動上的各式小點心還挺香的。好吃,愛吃,多吃。

回到家,打開房門。

客廳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她的女管家佐藤夫人還在等著他們回家,沒有睡下。

“花梨小姐,達二先生,你們回來了,”佐藤迎上前,接過富澤達二手中的大盒小盒,“這些就先給我吧,外麵天氣冷,達二先生先喝杯水吧。”

“好的,謝謝您佐藤夫人,”他順勢把手中的東西遞過,“這麼晚了還在等著我們,真是辛苦您了。”

對於這位女管家,富澤達二不敢怠慢。她是花梨從回到跡部家起就一直照顧花梨起居的人,關係親厚,早已超脫了傭人範疇。

這麼些年,花梨走哪她便跟到哪。東京、國外、橫濱……花梨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指不定比和自己親媽明子待一起的時間還長。

富澤達二先花梨一步踏進客廳,拿起水杯猛灌了一口熱水。花梨在門邊坐著,三兩下脫掉束腳的高跟鞋。

好耶,總算從今天繁瑣的任務中解脫了。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心情愉悅地抻長腿,伸展起腳趾活動活動。

佐藤手腳利落地把拍品碼放整齊,放進客廳角落的儲物櫃,又轉向她,語帶關切和心疼地問:

“花梨小姐,我看您今天下班都沒吃上幾口飯。您現在要是餓了的話,我去給您做一些吃的,睡覺之前您先填填肚子,彆餓著睡。”

“啊,不用不用,我在外麵吃了東西的,現在有些吃不下,”花梨體諒她辛苦,笑著擺手婉拒,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時間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天再忙吧,我和達二先去睡覺了,佐藤你也早些休息。”

佐藤皺了皺眉,最終也說不出什麼異議。

“……誒好,那我不打擾您們了。”

花梨向管家點頭,微笑示意,跟著富澤達二上了二樓。

雖然已經是未婚夫妻,但他們並不睡一個房間——她的睡眠很輕,半夜一被吵醒便心悸得厲害,然後眼睛瞪得像銅鈴直到天亮,再也無法入睡。

這是在擂缽街落下的後遺症。舅舅曾到處為她尋醫問藥,也沒什麼大用,這小毛病伴隨她多年,愣是沒有半分改善。

而富澤達二回家的時間大多數比較晚,洗漱免不了丁零當啷的聲響。因此,按照她的要求,上到二樓互道晚安後,他自覺自願地走向次臥,房門一關,留給她一個清靜的空間。

換衣服,洗臉,花梨迅速捯飭乾淨,手腳並用地爬上床。

明天還要上早九,留給她睡覺的時間不多了,抓緊時間爭分奪秒。

花梨拉上小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個蠶蛹後,閉上眼,美美地進入了枕上世界。

·

想岔了。

今晚的枕上世界並不美。

黑色,黑色,還是黑色。唯一的一點光源是頭上幽微慘白的月光,如同死屍的臉色。好像她現在所處的世界中,除了葬禮上代表死亡的黑白兩色之外,再也沒有了其他色調。

借著月光,她看清楚了周圍。

沒有一個活人——是的,除了她自己,地上圍著她的,橫七豎八躺著全部都是屍體,還有他們的手臂、大腿,混合著渣滓的漿液……

為什麼……會……

她在做夢——這一點她心知肚明。然而夢境中,人的行動和感受並不受意識控製。她覺得自己身上在發冷,在不停地顫抖。她逼迫自己站起來逃跑,腿上卻像是灌了鉛,挪動不了一步。

“中……大人,她在這裡!”

花梨還沒明白夢裡是誰說的這句話,那個“大人”又是誰,手臂就被人粗暴地抓緊,將她還在發軟的身體從地上直接拽起來,推搡著把她逼到牆角。

夢裡本該沒有觸覺,但她卻清晰地感受到背部摩擦牆麵,沙礫的刮割感,以及——

下頦被人用食指和拇指蠻橫地掐住。

她想喊,想叫,始終發不出一點聲音。她被控製在另一個人的手掌心裡,動彈不得。在被強迫抬起頭的瞬間,憑著這個世界僅有的光,她看見了——

那雙熟悉的,藍色的眼睛。

此刻,在冷厲月色下,她像被某些夜間捕獵的凶獸窺伺。

置人於死地的視線,正盯住自己的目標。忽然,凶殘的掠食者逮住機會,迅雷不及掩耳地從暗處跳出。利爪之下是即將被尖齒咬破喉管的獵物。而她,就是這盤可憐的盤中餐,生殺大權儘握在這個人手中。

她還是在掙紮,在動。

那個人的手勁更加重了。帶著一種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勁,他傾軋向她。

……

花梨猝然驚醒。

她喘息著,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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