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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花梨捧著碗,稱呼一時卡在嘴邊。

那個雙臂抱胸,斜倚在牆角的綠色連帽衫男孩,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看了她一眼,悶聲悶氣地報出自己的大名。

——“中原中也。”

陰翳的影子遮住了他半張臉。他從額發底下抬起眼,掃過她的視線裡,不帶任何情感波動,像一潭冰封的湖,蓋著永遠不化的霜雪。

……感覺脾氣不是太好的樣子。

“啊……中也君,你好,”花梨小心翼翼地把碗舉到他麵前,“這是今天我母親做的晚飯,不知道你餓不餓……要不你嘗一下?”

“……好的,多謝。”

他倒是沒有太過推脫,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好心。筷子插進碗中,一點一點夾起飯食,含進嘴裡慢吞吞地咀嚼,全然不像他的同伴們一樣,狼吞虎咽大快朵頤。

“抱歉,中也君,是不合你的胃口嗎?”花梨絞著手指,輕聲問道,“那要不……你跟我說說,你喜歡吃什麼,我明天讓我母親做了送過來?”

“沒有,很好吃,謝謝你母親做的飯,”他說,“至於喜歡吃的……”

思索片刻,他搖頭:“我不知道。”

藍色微光直視進她的眼底,“……從來都沒有人問過我喜歡什麼。”

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像風一樣帶過。

花梨:……

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氣氛有些僵持。中原中也沉默,她也沉默。兩個人對著一碗飯,開始藍眼瞪棕眼。

花梨汗流浹背了。

糟糕,這就給尬住了!

“哈哈哈……”她乾笑幾聲,選擇自己主動打破凝滯,“沒關係,那我讓母親什麼都做一點,你都嘗一下,總能找到你愛吃的。”

往後的日子裡,母親堅定不移地朝著和他們搞好關係的方針邁進,她自然也跟著經常往隔壁跑。春天,給做些糖果甜品:夏天,給做些冷飲冰淇淩:秋天,給做些烤肉烤雞烤鴨:冬天,給煲一些湯。

時不時地還給做幾件衣服。有人生病了,無微不至地照顧熬藥,不要錢似地向這些小孩子播撒自己的母愛光輝。

這些孩子從小便失去雙親,成為孤兒,睡下水道睡大街流離失所,從沒感受過父母的關愛,哪能受得了這個?

投桃報李,他們時常也會給兩人送一些物資,把她們納入保護範圍,讓她們孤兒寡母被騷擾的情況大幅下降。

花梨後來才覺得,中原中也看著脾氣臭,其實是個再心軟不過的人。她們母女的很多大事小事,都是他出頭操辦。或許,擺出不好惹的姿態,是他以及他們組織的保護色吧。

畢竟一群小孩子,要在混亂的底層混飯吃,不凶惡一點,容易受壞心思的大人欺負。

……

冷風從海麵蕩過來。天幕下連綿不絕的輪廓照映在眼中,望得久了,竟然有些犯困。

花梨揉了揉眼睛,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

真難得,又有了睡意,現在離上班時間還早,再去睡個回籠覺還來得及。

至於以前的事,想這麼多有什麼用呢?難道還指望著那些小恩小惠,從中原中也手底下漏一點好處麼?

她離開陽台,轉身關閉落地窗,把一切無甚大用的回憶都隔絕在了夜色中。

·

港口黑手黨總部不存在閉門休息,更不存在關門謝客。各部門一年到頭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班,燈火不歇,晝夜不絕。

中原中也離開橫濱劇院,帶著自己的副官先去了碼頭,盤點倉庫裡新進的一批重要貨物。全數核對無誤確認後,已經是後半夜快近淩晨。他折身,再回到總部大樓的辦公室時,門口早已有人在等待他。

“中也大人,”那人半蹲下,低眉斂目地恭敬向他行了一禮,“這是審訊隊剛剛拷問出來的結果,有關於上周咱們貨船受到不明襲擊的事件,請您審閱。”

一份硬幣厚的報告呈遞於他的辦公桌。

“嗯,辛苦。”

中原中也站在桌沿旁,一手插兜,另一隻手隨便翻了幾頁,“去把負責調查的信天翁叫來,我有些事要和他商量。”

那人領命,閃身小跑出了辦公室。

趁這個間隙,中原中也沒再看報告裡的內容,把文件合上,推到一邊,轉而走向掛在牆上的年曆。半明半暗的台燈迎照在他臉側。蹙起的眉心下,眼睫微微顫動,像是歇落的蛾翅,溫柔地停留在水麵上。

他抬起手臂,指尖點在今天這個日期。

忽而,他回首吩咐一旁隨侍的副官:“高橋,等下幫我去花店訂一束花,儘量在七點之前搞定。”

“啊?啊……”

“中也大人您是,是要屬下去訂花麼?”

被點到名的副官大腦有一瞬間宕機,直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怎麼剛才還在討論貨船襲擊的事,話題一下突變,轉進到八竿子打不著的花束上。

這發展,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上一秒還在聊時間簡史,下一秒就“摸摸手”一樣,讓人難以理解。

但他又不敢讓上級重複第二遍,硬著頭皮,間或夾雜著點八卦的心思,謹小慎微地詢問:

“抱歉,中也大人,容屬下多嘴一句,這些花是……要送給什麼人的麼?”

中原中也又返回到辦公桌前,旋開鋼筆,順帶點了點頭,給副官的探尋作了肯定答複。

高橋:!!!

高橋頭上瞬間亮起三個大燈泡。

他從整晚的記憶裡劃拉出些不同尋常的苗頭。

比如,中也大人讓他去截停其他的競拍者,讓他們不要再出價;

又比如,中也大人讓他用檢驗拍品的托詞,主動去請了那位富澤先生和跡部小姐來;

再比如,當他們兩個人離開橫濱劇院時,中也大人借口有事不送他們,卻又站在二樓的窗邊,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的汽車尾氣看了幾分鐘,才姍姍離去。

送花的對象是誰,想到這,答案已經儘數體現。

啊,這個……

高橋眼觀鼻,鼻觀心,心觀世界地得出一個從內到外都shock到自己的結論。

不過,那位小姐不是已經有未婚夫了麼?

高橋糾結了片刻,驀地頭上又亮起三個燈泡,一拍自己的腦袋。

害,話說回來,他們都黑手黨了,還管什麼未不未婚夫的。顧忌人家有未婚夫,才是一點都不符合黑手黨的作風。溫良恭儉讓,那就不是他們玩的東西。

於是,他大著膽子,為自己上司的“大業”獻計獻策:“哦……好的好的,請問中也大人,紅玫瑰可以嗎?或者,粉玫瑰屬下覺得也不錯。”

送花給被追求者,玫瑰向來是保險不出錯的選項。

然而,他們的中也大人,從來不走尋常路子。

“不。”

中原中也直截了當地否定了他的建議。

“不要玫瑰,”他下達了一個清晰的指令,“要白色的百合、菊花和康乃馨,顏色越白越好,不要夾雜其他任何鮮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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