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琴之人，烏發烏衣，單瞧其背影便覺其一身風流。然而，他指下的琴聲卻似有些滯澀。
片刻後，撫琴之人一聲長歎：“果然不愧是白雲城的城主，我偶然在此處清靜一下，竟也會被找到。隻是，葉城主既然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又為何不肯容我將此曲完成？”
“琴乃心聲。如閣下這般行事風格，譜出的曲子又有何值得可聽之處。”亭子對麵，假山之上，一人淩風而立，正是葉孤城。他仰望著無垠的藍空，藍空之上，白雲悠閒。
他那一身白衣映著高遠的天空，就似天上的白雲飄落大地。
“葉城主覺得不值得聽，或許有人覺得值得聽。是麼？”撫琴之人慢慢撥著琴弦，似乎在調試音色。黑色的廣袖與繡著暗紋的衣袍，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飄動，一身的富貴風流。
葉孤城沒有回答。對於他不想評論之事，他從來不願意廢話。
兩人的沉默之中，唯有“仙翁、仙翁”的琴聲。
“陸小鳳已經到京城了。”先打破沉默的是撫琴之人。
“我知道。”
“葉城主不急？”
“我為何要急？”
“紫禁一戰，陸小鳳肯定在場，要瞞過喜歡多管閒事的陸小鳳，葉城主難道不該好生布置一番？”
“這是我的事，無需閣下費心。”
“既如此，葉城主在百忙之中造訪寒舍，又為何來？”
葉孤城的視線終於從高遠的天空收回，落到亭中撫琴之人身上。
早晨的陽光穿過茂密花木，隻有幾點光斑跳躍在亭中，而撫琴之人卻籠罩在沉沉陰影中之中。
葉孤城的聲音很冷，緩緩說：“有幾件事想問閣下。”
撫琴人道：“請說。”
葉孤城道：“閣下應南王府之托派人刺殺西門吹雪的女人，間接使西門吹雪提出改期；邊又收集南王府的不軌證據；月前與江南花家家主見麵。在金陵時故意使人闖入南王的畫舫，接著指使司空摘星自我彆院劫走黑蝶。昨晚誘使張英風到皇城之內，然後驅使手下追殺曾是你部下的黑蝶——若你想破壞南王之事，直接揭發豈不更加有效？金陵侯楚小侯爺，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居然查到這麼多？真不愧是葉孤城。”黑衣廣袖的男子，金陵侯楚夜，慢慢撥著琴弦，白玉般的臉上帶著微笑，全無被揭破身份的不悅，悠悠道：“至於我的目的麼……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些無聊了？也或者，看那麼多人在蹦噠，把整個京城攪得風起雲湧，我看著實在熱鬨，所以忍不住手癢而已。”
葉孤城目光更冷，早晨的陽光照耀他身上都不能消減那冰冷鋒銳的劍氣帶來的寒意。
“繃！”一聲，楚夜指間的一根琴弦斷了，他如玉一般的俊顏亦微微一變，黑色的袍袖無風自動。
亭子周圍的花木，那枝頭上翠葉，忽然間似被看不見的利剪剪過，儘皆飄落。
“大哥！你原來在這裡！劍譜上有幾招我——”突然出現的聲音轉為吃驚，“這些花怎麼了？啊！你是葉、葉、白雲城主葉孤城！”
這咋咋呼呼的聲音屬於一個少年，大約剛劇烈活動過，身上臉上全都是汗。
葉孤城目光掃過，有些詫異。金陵侯楚夜，九重樓的幕後主人，居然還有這樣一個弟弟？還住在這原本屬於西溟朝東寧王的府邸之中？那麼這楚夜的身份果真是與原東寧王有關聯了？
一瞬間，葉孤城心中掠過無數猜測。
少年的臉長得十分漂亮，隻是給人的印象卻一點也不精致文雅，反而像泥猴一樣好玩好動。而且有種單純到一眼就能看透的感覺。
這位少年與楚夜全無相似之處，倒是……剛才第一眼的感覺就覺得這少年似乎與誰有些相像——
葉孤城視線微垂，劍氣漸斂。
楚夜那原本揚起的黑色袍袖亦輕輕垂落。他側頭，語帶微斥，道：“阿楓！”
楚夜並未說什麼，少年卻一愣，瞬間收斂了初見葉孤城的激動表情，就像意識到做錯事的小孩，屏息斂氣，放低了聲音：“是，大哥。”
葉孤城又看了少年一眼。
要論容貌，其實也不是很像，倒是那一種不諳世事的、傻乎乎的單純，與失去記憶的林辰有點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