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宜真臉上的笑容沒了，撇了撇嘴，像是不太高興：“那天不都跟你說了要過來幫你們發水的嘛。”
陳洛白已經隨手擰開了礦泉水瓶，他也沒再接話，微仰著頭大口喝水，鋒利的喉結隨著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
之前說要幫忙發水的婁亦琪倒是全程沒開口，低頭給湯建銳幾人拿了水遞過去。
周安然收回視線。
十班球員不知怎麼忽然吵起來了。
爭吵聲傳過來，但因為站在斜對麵，隔了點距離，爭吵的內容聽不太清，隻能看見幾個人麵色都不太好看。
第二節比賽很快開始。
不知是不是因為節間休息時吵了一架，十班幾個球員本就和胡琨沒什麼默契，這一節開始後，情況不僅沒好轉，反而幾乎變成了各打各的。
像一團散沙。
饒是胡琨依舊在得分，半節過分，二班的領先優勢也直接擴大到了兩位數。
祝燃和湯建銳還都先後下場休息了一段時間。
臨近第二節結束時，陳洛白把自己也換了下來。
不是正式比賽，換人當然也沒那麼正式，死球的時候，陳洛白跟裁判比了個換人的手勢，就自己走了下場。
周安然站在邊線外，看著男生一步步朝她這邊走近，最後停在她麵前。
或者說，停在了黃書傑的麵前。
他幾乎快打完整個上半場，黑發濕潤，露在外麵的脖頸、手臂和小腿都汗涔涔的，隔著一點距離，都有熱騰騰的氣息撲麵而來。
周安然沒敢看他的臉，但目光又不知該往哪裡落，最後隻能低低垂著，正好看見他伸腳踢了踢黃書傑。
“你上去。”
“我上嗎？”黃書傑從凳子上站起來，“行啊，不過我要是能把領先優勢保持下來，洛哥你剛才那個後撤步三分能教教我不。”
陳洛白笑著又踢了他一下：“比賽呢，先上去再說。”
他在黃書傑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
折疊小凳子很矮，男生那雙大長腿委屈地曲起來。
沒用他開口，旁邊另一個替補的男孩子主動拿了瓶水遞過來給他。
有風吹過來。
他身上的球衣被吹著微微鼓起，有那麼一秒，似乎在她的校服褲子輕輕貼了貼。
周安然不敢盯著他看，依舊把目光投向球場。
但第二節最後那幾分鐘場上打成什麼樣，她什麼也沒能看進去。
中場休息時，陳洛白也沒起來。
二班幾個球員全圍到他邊上，沒有小凳子的，就直接坐在地麵上。
“下半場我們怎麼打？”湯建銳問。
祝燃撩起衣服擦了把汗：“我們都領先15分了，下半場隨便打打都能贏。”
陳洛白拿喝空了的礦泉水扔他：“彆毒奶。”
祝燃笑嘻嘻接過：“我這叫自信好吧。”
“下半場胡琨體力肯定會下降，十班其他人打得隻會比現在更亂。”陳洛白又接著說，“我們照著上半場的節奏打就行。”
湯建銳往後瞥了眼：“能不亂嗎，胡琨張口閉口就是傻逼，他當他是誰呢，十班那群人心裡估計也憋著火，不過大家都注意著點，我怕胡琨使陰的。”
聊完下半場的戰術，祝燃又說：“哦對了，打完都彆急著走，晚上一起去青庭吃飯啊。”
黃書傑朝他擠眉弄眼：“你請啊？”
祝燃：“我窮著呢，你洛哥請。”
“彆了吧，這幾天訓練大家買的飲料零食都是洛哥付的錢。”湯建銳接話，“不然今晚咱們AA。”
祝燃搭上陳洛白肩膀：“你洛哥有的是錢，放心，吃不窮他。”
“滾吧你。”陳洛白笑著把他手拍下去，“其他人我請，你那份你自己AA。”
下半場開始時，周安然發現場上已經有少數人拿著手機在拍攝，就連她旁邊的嚴星茜都舉著手機。
可能是因為周五最後一節課結束，已經算是放假時間，被陳洛白他們請來當裁判的幾位體育老師都權當沒看見，一心隻管著球賽。
周安然放在校服口袋裡的手指動了動，最後也把手機拿了出來。
她心裡揣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總是沒辦法坦然，開始拍攝後，鏡頭先故意一一掃過其他人，最後才對準了唯一想拍的那個人。
這樣以後哪怕被何女士或其他人在手機裡翻到這支視頻，應該也不會暴露太多。
可比賽一開始後，周安然就發現她目光，或者說是鏡頭經常忘了從他身上挪開。
直到一次對抗中，胡琨動作明顯有些大，差點都直接拖拽他手了。
但可能隻是因為她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陳洛白，才會覺得大，因為體育老師們明顯沒有注意到。
周安然看著胡琨陰沉的臉色，想起宗凱和湯建銳都說過他打球臟，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十班其他球員正如他們所料，下半場開始後打得越發亂，跟胡琨幾乎零交流，一看就是有矛盾，有一兩個甚至都像是要放棄比賽了，打得非常敷衍。
兩班比分在進一步擴大。
球權又一次到二班這邊時，湯建銳和祝燃輕鬆跑開防守，給被胡琨防著的陳洛白爭取到了一個空位。
陳洛白當然沒錯過這個機會，迅速起跳。
球從男生手中飛出去，又一次穩穩落入筐中。
隻是陳洛白從半空中落地時，胡琨像是趕過來防他，隻是晚了一步，他左腳不知有意無意，剛好踩在陳洛白落點的位置。
周安然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從鏡頭中看見一身紅球衣的男生失去重心，摔到在地上。
她心裡倏然一緊。
前麵班上幾個替補也立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不知是剛才他們好幾個人擠在一起，還是胡琨角度找得好，體育老師又沒注意到這個犯規。
暫時沒有吹哨。
祝燃沉著臉將陳洛白拉起來。
陳洛白起身活動了下腳踝，看上去像是沒什麼大礙。
周安然在心裡大大鬆了口氣。
但祝燃不知道剛才是不是看到了什麼，一鬆開陳洛白手腕，就直接朝胡琨衝了過去。
周安然第一次見祝燃氣成這樣。
下半場的時候，兩班互換了場地，二班現在的前場換到了另一邊，隔了一小段距離，祝燃充滿怒氣的聲音仍清晰傳過來。
“我操/你/媽的，這種廢人的動作胡琨你他媽也敢當著老子的麵做。”
胡琨看著倒比他淡定得多，臉色倒依舊是陰沉的：“什麼廢人的動作，沒憑沒據的這麼一大盆臟水就往我身上潑？”
周安然剛才光顧著擔心了，聽到這句話，拿著手機的指尖才動了動。
她腳不自覺往前踏了一步，殷宜真的聲音恰她這時也從旁邊不遠處傳過來。
“什麼情況，我去看看。”
殷宜真說著像是要往場內衝。
沒走兩步，就被神情複雜的宗凱拉回來。
宗凱說了什麼周安然沒聽清，隻看見殷宜真抿抿唇，又把腳收了回來
時間緊急，她好像一下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麼都沒想，隻微微側身，把手上的手機塞到了嚴星茜校服口袋裡，側頭靠近她耳邊。
場上情況還亂成一團。
祝燃聽見胡琨這句話，整個人都快氣炸了，幾乎是立刻舉起了拳頭：“老子的眼睛就是證據。”
還沒揮出去，就被陳洛白在一旁邊攔住了。
其中一個體育老師這時剛好也趕了過來：“乾什麼乾什麼這是，打球呢還是打架啊，要打架我看你們這球也彆打了。”
陳洛白將祝燃拉到身後：“怎麼會打架呢趙老師，我們這是在友好交流。”
趙老師：“……”
趙老師是二班的體育老師，跟他們平時就算熟，知道他什麼性格，但也差點被他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氣笑了。
祝燃也不好當著老師的麵就打架，勉強壓著氣：“趙老師，他剛才墊陳洛白腳了。”
祝老師皺了皺眉。
他們剛剛確實沒看到什麼犯規動作。
胡琨反駁道：“趙老師，我剛剛碰都沒碰到他，落地沒站穩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祝燃剛才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冤枉我罵我，還衝上來想打我，趙老師，這就算不奪權，怎麼著也該吹個T吧？”
祝燃才壓下去的那股氣又立即爆漲上來：“你他——”
“祝燃。”陳洛白打斷他，“彆衝動，他就是在故意激怒你。”
趙老師瞥了祝燃一眼。
胡琨這說的確實是實情，即便他是二班的體育老師，平日也挺喜歡祝燃，但也不好在這種時候偏私。
趙老師把胸前的哨子拿起來，放到嘴中，打算吹祝燃一個技術犯規，可他還沒來得及吹哨，就先聽見一聲尖銳的哨聲從另一個地方傳過來。
場中幾人齊齊看向哨聲響起的方向。
吹哨的是十班的體育老師，他站在邊線旁，高抬雙手比了個手勢：“十班，4號，違體。”
十班4號就是胡琨。
胡琨一愣：“李老師，我什麼都沒做，怎麼就違體了？”
李老師把雙手放下，皺眉看著他：“有同學拍到你剛才墊腳了。”
胡琨又是一懵。
他剛才動作做得非常隱蔽，自認應該沒人發現，內場雖然有少數人拿著手機，但幾乎全是女生，應該都是衝著陳洛白那張臉，真懂球的估計一個沒有，而且要拍也不會對著腳下動作拍。
所以他才有恃無恐。
事情忽然峰回路轉。
連陳洛白都稍稍怔了下。
祝燃更是覺得胸中那股惡氣瞬間散了乾淨，看了眼神色難看的胡琨，樂道：“哪位英雄拍到的啊？”
湯建銳幾人剛剛也早趕到了他們這邊來勸架，聞言往李老師那邊看過去：“李老師邊上站的女生好像是咱們班的，是叫嚴星茜吧。”
“嚴女俠，謝了啊。”祝燃衝著場邊喊了聲，又轉向趙老師，“趙老師，您看我真沒冤枉他吧，墊腳這種動作有多危險您也知道，阿洛今天沒受傷已經算是走了大運。”
趙老師把嘴裡的哨子往下來，看向胡琨，沉聲道：“學生打球就是鍛煉身體圖個放鬆，彆把不該有的東西帶到場上來。”
胡琨臉色變了幾變，又緩回來：“趙老師，我剛才真沒注意，您也知道球場上對抗和衝突都是難免的，可能是我剛才防守的時候沒注意，不好意思啊，陳洛白。”
陳洛白笑著瞥他眼：“沒事。”
祝燃聽胡琨這麼一說，本來又冒出一肚子氣，但看旁邊這位少爺這麼一笑，他又覺得胡琨應該等下不會太好過。
但祝燃還沒等到陳洛白先讓胡琨不好過，就聽見他們班那個叫嚴星茜的女生忽然又大聲問旁邊的李老師。
“李老師，所有衝人不衝球的動作是不是都算違體啊，還有球員如果一場球賽滿兩次違體，是不是就要被趕下場啊？”
李老師點點頭。
嚴星茜看向場中，聲音又再加大，像是故意說給誰聽：“行，那您放心，我們會繼續幫您時刻盯著場中動靜的，誰要是再做這種小動作我們立刻告訴你。”
祝燃瞅了眼麵色已經難看到極點的胡琨，樂得不行：“咱們班姑娘行啊。”
陳洛白往場邊看了眼，又緩緩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