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愛與死亡你的,或是……(1 / 2)

天色垂幕, 一片陰沉,漆黑的雨雲堆積在頭頂,連串的雨水打在繃起的傘麵上發出劈裡啪啦的清脆響。

晏修一執傘站在雨簾中, 骨節分明的大手穩穩地將寬大的傘麵撐過眼前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是個笑容慈祥的老太太, 她頭發花白在腦後挽成發髻, 戴著一副文雅的金邊眼鏡, 臉上皺紋堆疊, 卻寫滿了人世的萬種柔情。

“奶奶……”晏修一嗓音低啞地口, “我了愛的人,我想帶他來看你。”

雨水沿著傘骨滴落在墓碑後方的石板上,濺起一小片水花。

“可是我不太記得了, ”晏修一抿唇,茫然而失落地說,“我忘了他叫什麼,也忘了他長什麼樣子,但我記得,我們經曆過風雨,我很愛他, 很愛很愛他。”

世界陷落於暴雨, 晏修一的眼前被冰冷的雨水打濕, 漸漸變得一片朦朧。

等再恢複意識時, 眼前是一片黑暗,他耳邊響起絮絮叨叨的音。

“知道了, 你跟我囉嗦沒用, 一哥醒不過來,我還不著急?我他嗎快急死了。”

“你要天天沒事乾在胡思亂想,不如拿這個時去做幾套數學題, 還能考個985。”

“實在不行就找個操場跑幾圈,嘿,爺爺我操場三十圈跑完都不帶喘氣。”

“爬吧你,煩死個人。”

晏修一皺了皺眉頭。

音停了,驚詫地吸了口涼氣:“我操,不是被念叨活了吧?我剛才看見一哥眉毛動了,誒誒誒,他眼皮子在動彈,動了,動了!”

“一哥?”音由遠到近,幾乎貼著晏修一的耳朵在喊。

晏修一不耐煩地睜眼睛,看見個皮膚黝黑的青年趴在自己臉邊,張“飽經風霜”的黑臉皮幾乎近在咫尺,剃得隻剩一片青紫色的腦門搶占了大部分的視野。

“……於亮?”晏修一疑惑地問。

“一哥!”人蹦躂起來,高興壞了,“你醒了!你總算醒了!”

電頭傳來另一個年輕人激動的音:“讓我跟一哥說說!電給一哥!你外放!外放啊你媽的!”

音戛然而止,於亮根本沒管邊的破顱嚎叫,直接電掛了。

他激動緊張地問:“哪裡不舒服嗎?傷口還疼嗎?能看得清東西不?餓不餓?渴不渴?”

晏修一:“……”

晏修一想坐起來,被於亮一按住:“躺會兒,你剛醒先彆亂動,我去喊醫。”

晏修一抓住他的手,問道:“傷員怎麼樣?”

於亮頓時沉默下來,他看著晏修一,半晌沒說,最後移目光,支支吾吾地說:“沒、沒什麼太大的傷亡……”

“小孩呢?”晏修一追問。

“唔,”於亮搓了搓後頸,站起來說,“你先彆想麼,休息,你現在得休息。我去喊醫過來給你看看,你躺著彆亂動,也彆亂想。”

晏修一:“……”

這說到這份上,晏修一怎麼都知道結果。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於亮,於亮“害”了一,重新坐下來,他歎了口氣,正色說:“天發了什麼經沒人能說清楚了,我們估計,你被倒下來的建築物砸到了後腦,昏迷過去,被你保護救下的小孩看你昏迷就自己從你的掩護下逃了出去,可半路遇到二次爆炸……”他音變得低啞,難受地看著晏修一,“他……沒能活下去,找到的時候屍體被燒毀了大半。”

晏修一:“……”

於亮安慰道:“麼大的火,當時所人都攔著你不讓你衝進去,死亡率太高了,換成超人過來都不一定能救活,一哥,這不怪你。”

晏修一“嗯”了一,他閉上眼睛,腦海裡支零破碎的畫麵閃過,一瞬仿佛回到某種絕境,越是在意的人就越是難以握,越是想救的人就越是救不回來。

他沒再說什麼。

過了一段時,於亮醫叫來給晏修一做了個檢查,身體指標良,傷口也在正常恢複,等複原是時問題。

於亮這事情往他們部隊群裡一嚎,當天下午登時來了一堆人,被他們首長攔在外頭,全都趕了回去,隻留了幾個跟晏修一平時關係特彆親近的,沒讓這麼人吵著晏修一休息。

他和戰友們說了會兒,身體還虛著,沒久就累得昏昏欲睡,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他做夢夢見自己站在奶奶的墓碑前,敘述著某人的事情。

叫不出名字的人在個夢境裡幾乎是他人的全部意義。

但經無跡可尋。

而他墜入夢境,從一個噩夢輾轉來到另一個噩夢。

他看著奶奶的墓碑,夢見個不敢回頭想起、填滿了他整個悔恨人的午後。

他站在斑駁的走廊上,鼻尖塞滿消毒水的味道,他聽見路人在陰暗的角落裡小討論。

“哎呀,放著家裡的老人不管,自己出去玩啦。”

“要是早點回家早點送進醫院,也許人還能活呢。”

“造孽呀,等我老了可不敢這樣,家裡一定要個人看著。”

“誰說不是呢,現在的小孩都自私著呢。”

晏修一茫然地聽著些,眼前被漆黑的紗帳填滿,他覺得該去死的人是他自己。

如果他能回家,如果他不去參加什麼個額外的培訓,如果他能時時刻刻陪在奶奶身邊……

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奶奶曾經驕傲地說他當了兵,是守護大家的英雄。

可他什麼都守護不了,什麼都救不了。

晏修一睜眼睛,才發現不知不覺在夢裡哭了,他擦了擦眼角的淚,爬起來上廁所,病房門沒關嚴,他聽見於亮刻意壓低了的音在門外響起。

“你回頭跟大家說一下,件事誰都不能提。”

“廢什麼!我沒瞞著一哥的意思!但是現在他的傷才是最重要的!晚點再告訴他!”

“到底是誰他媽他醒了的事情透露出去的?個女記者就是個瘋子!”

“是她兒子自己亂跑!一哥都差點死了,怪誰?怪誰?還在寫麼的不實報道!”

“就是因為誰都說不清楚才由著她亂寫!誰知道小孩怎麼就回頭往裡跑了?怎麼就叫一哥不管他了?!”

“呼……我的問題,行了行了,死者為大,可也不能任由彆人糟蹋活著的人。”

“反正這事就先這樣,一哥養病期誰都不許提起這事,誰提我跟誰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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