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也奚一時拿不準沈讓塵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命不久矣吧……
就很微妙。
是說畛域鋪開前, 還是說畛域鋪開後，林也奚總覺得是前者。
她裝作是後者，說道：“如今這形勢, 恐怕除了師尊外，這乾坤宗的人都‘命不久矣’吧。”
沈讓塵道：“畛域不是地獄, 宋萬鶴不會取他們性命。”
林也奚：“！”
她想起了季燕北曾說過的。
大司命並不會取人性命，祂布下畛域, 更多是為了“信仰”。
乾坤宗上下七十二峰。
從記名弟子到各位元嬰老祖，有將近百萬人。
若都信仰“偽善”。
那宋萬鶴絕對能在掌握天道的過程中穩住人性。
林也奚此時的懵懂也恰到好處，任由沈讓塵再怎麼想, 也猜不到她曾砍死過一個大司命，雖說我行佛是半殘, 還有位邪神助陣，但也是尋常人難以想象的經曆了。
沈讓塵又道：“與‘偽善’無關, 你本就命不久矣。”
他如此篤定，林也奚難掩慌亂。
她都想喚出水鏡, 仔細看看生命值了。
按理說, 她已經解決了溫辭盈，改變了命運, 《浩渺仙途》劇情也變了, 玉簡都升級了, 也不需要積分換活命天數，怎麼就又命不久矣了呢。
但凡不是沈讓塵說的, 林也奚也不會這麼慌。
眼前這位不但是天下第一的劍修，還掌握了一條天道，他某種意義上是比玉簡還玄妙的存在。
莫非有什麼玉簡看不到的坑在等著她？
林也奚當機立斷：“師尊，您可要救救徒兒！”
現成的大腿, 不抱白不抱。
她又不是傻子，沈讓塵既然提了這話頭，必然是不想看她死的。
此時隻要裝乖即可。
林也奚這輩子無父無母，上輩子卻是有爹有媽的。
誰還不會裝個乖了？
手到擒來！
沈讓塵神色雖淡淡的，可語調明顯是受用的，他道：“你可知劍修的至高境界是什麼？”
林也奚搖搖頭：“彆說劍修的最高境界了，便是入門境界……徒兒也不知道。”
她又補充了一句：“法修我也一竅不通，丹修、符修和器修倒是略通一二，峰上人口多靈石少，全指望我煉丹畫符煉器貼補家用呢。”
沈讓塵：“………………”
他知道她過得不怎麼樣，卻沒想到到了這地步。
林也奚趁熱打鐵，補上一句：“還好尋到了師尊，如今徒兒可算是能知道劍修是怎麼回事了。”
沈讓塵：“…………”
他彆開視線，不太能看她那雙水亮亮的眸子。
沈讓塵知道，林也奚是故意這麼說的。
偏偏她說的都是實情，甚至沒有絲毫誇大。
而這一切，又因他而起。
歸根到底，林也奚是無辜的。
她若是沒入乾坤宗，哪怕是跟了一個落魄散修，也不會被這般蹉跎。
沈讓塵尚且是聖品靈根，年少時修行速度便一日千裡。
林也奚這個天品靈根，隻會更卓越。
可如今，她卻像蒙塵的美玉，被故意困在重重陰霾下，任她光芒萬丈，也穿不透這濃鬱的黑暗。
沈讓塵從不愧對任何人。
唯獨眼前這小女修，他生了愧疚之心。
“行了。”沈讓塵道，“想聽的話，安靜些。”
他指尖一點，兩把竹椅憑空出現。
沈讓塵坐下，林也奚也坐到了他對麵。
她坐得筆挺端正，如一心求學的小童子，眼睛又圓又亮，滿是毫不掩飾的求知欲。
說到底也隻是個十七歲的孩子。
沈讓塵語調放緩，說得頗有耐心。
劍修一道，如其名。
修的便是一把劍。
隻是這把劍需從有形到無形再到有形。
聽到這裡，林也奚道：“可是那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的三重境界？”
沈讓塵微怔，應道：“是。”
這小女修何止天資好，悟性也是極佳的。
沈讓塵從未想過要收徒。
承下“疾病”那一刻，他便注定了孤此一生，好在本就修的是無情道，對此並無所謂。
如今遇著林也奚，他也未曾改變心意。
收徒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略微指點一下。
劍修初階，便是尋到那把有形之劍。
可遇可造可買。
唯一的要求是，喜歡。
喜歡這把劍，喜歡用這把劍，喜歡一直用這把劍。
這份喜歡是主觀的，唯心的，隻需自己認可。
林也奚聽得入神，道：“若是初見喜歡，久了又覺乏味該怎麼辦？”
沈讓塵：“那不是喜歡。”
林也奚：“可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年少時心性不定，很容易今日喜歡，明日……”
沈讓塵：“你若生出這般顧慮，便不是喜歡。”
林也奚懂了：“……有這般顧慮，就不是這把劍？”
沈讓塵：“是。”
林也奚怔了好一會兒，才道：“單是尋這有形之劍 ，便足以攔下千萬人了。”
沈讓塵繼續道：“得了這有形劍，無形劍對你來說，倒是容易得多。”
有形修無形，考驗的便是資質了。
這點無論修什麼都一樣。
資質高，天賦強，再加上勤學苦練便事半功倍。
資質差一些的，也可以借助外力，比如丹藥、法寶、乃至機緣奇遇，也能修成。
至於最後的無形再有形。
便是窮極一生都要不斷追求的至高境界。
沈讓塵在這一段並未講太深，而是問她：“你可知這破天是何由來？”
林也奚恍然：“這是您的有形劍！”
宋萬鶴當年帶著林也奚穿過迷陣，並未抵達這處密室。
破天劍懸於峽穀之上，如一把開天辟地之劍，宏大輝煌。
彷佛是它破開了這高山，留下了這懸崖峭壁，創造了這盛世奇景。
宋萬鶴對她說：“這是你師尊親手打造的神劍。”
他對她笑眼盈盈：“你是他的親傳弟子，許是能得它認主。”
宋萬鶴騙她了嗎？
沒有。
他說的是真的，隻是林也奚理解不到真相。
破天劍的確是沈讓塵親手打造。
也的確一把神劍。
隻是此打造非彼打造。
沈讓塵打造了自己的有形劍，通過不斷修行，與其人劍合一，而後跨過無形之謎霧，抵達有形之豁然。
破天是沈讓塵。
沈讓塵亦是破天。
林也奚瞬間覺得燙手：“師尊，我……”她若知道破天是這樣的由來，打死也不會肆意取走，這般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