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瀾峰的弟子們昏睡了幾個時辰, 醒了後竟依然保持著之前的精神狀態,一睜眼看到林也奚,便是雙目通紅, 厲聲質問。
“師姐,你怎可如此糊塗!”
“你包庇惡人, 會牽連到整個蒼瀾峰!”
“難道在你心裡,我們還比不上許輕如嗎?”
“你知不知道, 你一時糊塗, 我們都會跟著你死!”
第一次聽這些話時, 林也奚是鑽心之痛。
如今再聽一遍, 也還是心揪了揪。
他們都被侵染了, 所表現出的並非原本的自己, 可這些話又實在戳心窩。
倘若有一日, 她真的與所謂的“正道”為敵呢?
倘若有一日, 因為她的決定牽連到了蒼瀾峰, 讓全峰人都身處險境呢?
他們內心深處是不是真的這般想著,這般怨著, 這般恨她。
玉簡:“侵染度+10%。”
林也奚閉了閉眼,斂住了自己的思緒。
蒼瀾峰是她的軟肋,她果然沒那麼容易抗住。
好在,這回她不抗了。
既要入“偽善”, 那蒼瀾峰就是她最好的跳板。
她麵對漲紅著臉的白燦燦和失了態的秦安安,說道:“我沒有包庇許輕如。”
話音落,峰上霎時安靜。
一眾蒼瀾峰弟子像是被按下暫停鍵,如出一轍的呆愣。
林也奚又道:“是我將意欲逃走的許輕如,抓了回來。”
話都是人說的,編瞎話誰不會呢。
隻是每一句瞎話都要麵臨喪失自我的代價。
玉簡:“侵染度+10%。”
林也奚起初說得還有些艱澀, 隨著侵染度提升,她越來越覺得順暢,這些話根本不需要經過大腦,張口一出,通體舒泰。
“我怎麼會救許輕如?我是知道合和峰的人困不住她,故意去搭把手的。
“她的迷魂術十分厲害,大半個合和峰都中了招,若非我及時趕到,她此時已禍害了更多同門。
“我將其製服,帶離了合和峰,打算略作修整後將其送去律法堂!”
玉簡:“侵染度+10%。”
總侵染度已經40%了。
林也奚故意淪陷後,哪怕結丹了對侵染的抵抗力也沒有什麼增強的跡象。
果然,這和修為無關。
無論是記名弟子還是元嬰期老祖,在“天道”下,皆是芻狗。
林也奚這番話說完,蒼瀾峰的弟子們才像被輸入了新程序的機器人一般,有了“思路”。
“這樣啊……”
“原來師姐是去抓許輕如了……”
白燦燦變化最大,他原本是一群人中的一個,此時卻像是恢複了一般,如往常一般無二,撲過來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師姐!嚇死我了!我以為你真的……真的……嗚嗚嗚,太好了,你沒有丟下我們,你沒有走,你……”
他哭得很凶,那蔓延而出的恐懼無比真實。
這個畛域並非在無中生有,而是在挑戰人性。
沒誰能受得住。
除非壓根就不是人。
林也奚拍拍白燦燦的肩膀,安撫道:“沒事了。”她也說不出更多的話了。
——入了畛域,非瘋即死。
是啊,即便沒瘋沒死,彼此間也有了難以修複的裂痕。
假中有真,才是最傷人的。
秦安安性格內斂些,平日裡也更加理性一些,此時她怔在原地,一聲不吭。
林也奚喚她:“安安姐。”
秦安安一驚,她眼中有些閃爍,可很快那慈和的笑容浮上麵龐,她微微笑著,說道:“如此甚好,那便儘快將許輕如送至律法堂,交由執事們處置吧。”
林也奚留意到了她的異常,隻是她不敢喚醒她。
這畛域詭異,卻暫時無害。
沉浸在其中反倒比醒著安全些。
至少不會被“圍攻”。
林也奚看向許輕如:“理當如此。”
玉簡:“侵染度+10%。”
許輕如一直沒出聲,她不知道林也奚的計劃,但她會全力配合。
聽了她那些話,她心中毫無波動,甚至還用捆仙繩束縛了手腳,做出了被抓住的模樣。
唯有一點,許輕如不敢看林也奚。
她怕看到那詭異的笑容附在林也奚臉上。
隻要不看到林也奚那般笑,她便能保持清醒。
六品清心符太珍貴了,她想留著。
林也奚帶著許輕如和離遊去了律法堂。
哪怕離了蒼瀾峰,她也沒有和許輕如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林也奚自身的侵染度已經高達60%,很多話她已經說不出口,連思考起來都逐漸變得吃力。
這感覺很難形容,她明明還是自己,兩世的閱曆都有,也記得自己要做什麼,可是情緒卻有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就很好啊,為什麼要打破呢。
人哪有不偽善的,那麼較真做什麼。
這裡和外麵也沒什麼區彆啊。
所謂的偽善,難道不是哪裡都有嗎。
哪有什麼至善至惡,不過是孩子的天真幻想罷了。
難道你不偽善嗎?
林也奚你多偽善啊。
你有那麼在意蒼瀾峰的記名弟子嗎,你根本都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吧。
你把他們收上蒼瀾峰是為什麼?
他們再怎麼努力也隻是練氣,再怎麼掙紮也是修真界的最底層。
你收留他們根本不是什麼好心善舉,而是覺得蒼瀾峰上太冷清了。
這難道不是偽善嗎?
為了你這虛假的善意,他們就該在這蒼瀾峰上蹉跎一輩子罵。
你對白燦燦和秦安安就不偽善了嗎?
你對他們好,不就是害怕他們離開嗎?
這蒼瀾峰上,隻有你有資格向天問道,可你怕寂寞怕孤獨,所以用善意留下他們。
玉簡:“侵染度+10%,總侵染度:70%。”
林也奚定了定心:“嗯。”
她得說點什麼,要不然這侵染度就像脫韁野馬一樣,狂飆不止了。
入“偽善”是真的很容易。
她現在已經十分恍惚了。
到了律法堂。
林也奚根本不需要思考,話已脫口而出:“唐師姐,許輕如意圖逃匿,我將她抓了回來。”
她拉住許輕如,手上力氣根本收不住,隻想將她用力丟過去,狠狠丟過去。
律法堂的執事迎了上來。
為首的是一位身著筆挺法衣的年輕女子,她玉冠束發,眉眼間英氣十足,說話聲調也頗低,很有威嚴。
她叫唐清,金丹期後期的法修。
唐清打量著林也奚和許輕如,緩慢說道:“這麼說,林師妹並非與其同夥,而是將她捉拿歸案了?”
林也奚斬釘截鐵的應道:“對!”
唐清看著她,肅穆的臉上忽然一顫,展露出一個與她氣質截然不同的笑容。
慈和、寧靜,本該是如沐春風的笑容,此時卻讓人寒毛倒豎。
林也奚嘴角抽動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得笑,得笑得與她如出一轍。
玉簡:“侵染度+10%,總侵染度:80%。”
林也奚笑了,笑得極為舒適,那油然而生的快樂充斥四肢百骸,濃濃的滿足感填滿靈台,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吃到了最愛的美食,達成了長久的心願,回到了母親的柔軟懷抱,享受到了極致的安寧與愜意。
真好啊。
太好了。
她早就該放下一切,沉浸其中,徜徉在滿滿的幸福中。
玉簡:“侵染度+10%,總侵染度:90%。”
唐清滿意頷首,她看向許輕如,一鞭子抽在她側臉上,肅聲道:“說,為什麼欺辱同門?”
許輕如本就膚色嫩白,此時鞭痕烙下,瞬間皮開肉綻,她垂著眸子,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