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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古森也去意大利。”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七樂的聲音有在顫抖嗎?

應當是沒有的。

說出真心話而已,何須畏畏縮縮。

可是,七樂想,EJP雷神的隊服太亮眼了。

古森元也怎麼總是明黃色的?

比現在的他更適合這個顏色的,是背更薄、更瘦削、側臉輪廓更分明、下頜線線條更鋒利的、穿著井闥山隊服的、四年前的古森元也。

當眼神很亮、仿佛帶著光的古森出現在眼前,七樂朦朧地見到了那個自己國三那年遙望過的、笑起來很好看的少年。

“我知道了。”少年的幻影彎著眼睛說,“七樂等我的消息噢。”

消息?

什麼消息?

如果問出口,好像就會戳破一層秘密。

缺乏足夠的心理準備,七樂沒有窮追不舍。

但之後的日子裡,她總會受這被古森元也勾起的好奇心侵擾。

七樂甚至忍不住開始尋找一些小問題作為話題,發文字訊息請教古森,企圖試探,卻一直都沒有等到所謂的“消息”。

從紅白色球衣換成藍白色球衣,從東京到米蘭,七樂漸漸發現,似乎不必向古森詢問那個“追分的激情”的問題,她麵臨的麻煩也在慢慢被解決。

原因很簡單,她不會意大利語。

作為非英語母語者,能和新的隊友的語言交流實在有限。況且也不是所有隊友都能用英語順利溝通。

在這種情況下,肢體動作、誇張的表情、起伏大的語氣語調,無論哪一個都比磕磕絆絆的長句子來得直觀易懂。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意大利本國人的特質影響,七樂所在的俱樂部女排、乃至聯賽後半段遇到的其他隊伍,無論是在賽場上還是場下,運用的手勢非常多,多到她甚至額外做了筆記的地步。

某次在當地一家餐館吃飯,看見隔壁桌有兩個本地人邊吃飯邊用手勢一言不發地吵架,七樂才恍然大悟,這原來是基本操作。

也可能正因為是外國人,帶著好奇心和探索欲看待一所城市,七樂收獲了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隻能依靠笨拙地比劃,無法運用語言表達意思,這樣的不方便,似乎釋放了更坦誠、更自然的七樂稀石。

這一球沒接到位,在說對不起之前,先去拍經手過這顆球的二傳和攻手的背表示抱歉和安慰,開始成為了習慣。

一開始是覺得在語言環境中突然來一句“Sorry. It’s my fault.”很奇怪,後來,七樂學會了這句話的意大利語表達,也漸漸懶得說了。

在接收了數次飛吻、臉頰吻、撞肩膀和仿佛要把身體揉碎的擁抱後,露出八顆牙齒對隊友比大拇指也不是什麼需要做心理建設才能做的事了。

關注七樂在國外的狀態的爸爸有在通話裡說,她看起來很開心。

其實,七樂的壓力很大。

所在俱樂部雖然早有球探和她聯係,但真正確定的入隊時間是在意甲聯賽中期,七樂的作用是頂替俱樂部中要去參加歐冠賽的首發自由人。所以,如果不能在短暫的磨合之後,拿出比俱樂部本就儲備的替補球員更亮眼的表現,此次出國行就可以說是完全失敗了。

倘若沒有之前在U18和U20賽事的實績,球探絕不會挖尚且年輕、在成年組賽事是超級新人的七樂。

生活過起來也遠不如在故土舒適。

比如說居留證、醫療卡的辦事效率低下,

比如說銀行等工作機構的工作人員幾乎都不會說英語,

比如說閒暇時的外出遇到過於熱情的搭訕、滿地煙頭,

比如說走著走著就消失的人行道,

比如說永遠找不到的免費公共廁所,

……

這些事七樂絕不會和媽媽說,和爸爸說過幾次,又覺得太頻繁、無故惹他擔心。

以前在高中、國青隊、國家隊認識的隊友,起初也有發過消息問候,但對她們,七樂肯定是報喜不報憂的。

最後,承擔了情緒垃圾桶一職的,竟然是古森元也。

起因是他送的那個料理鼠王坐肩玩偶。

七樂把它帶出了國,想辦法固定在了不經常用的一個包上。

有那麼一次出門兜風,就背了她行李中唯一不是運動包的單肩包。

然後就華麗麗地在街頭、連著新買的鞋的外袋一起被搶了。

早知道就挎在身上了。

七樂開始痛恨起意大利的難民治理政策。

[古森元也:看來七樂已經完全適應了新環境!]

[七樂稀石:嗯。]

[古森元也:在文字消息裡也多笑笑嘛!]

文字要怎麼笑?

又要發顏文字嗎?

[^ ^]剛打出來,七樂就刪除了。

當天發生的飛來橫禍實在令七樂委屈,怎麼看這個表情怎麼不順眼。

被搶的東西也與古森有關,七樂沒忍住訴苦。

[古森元也:治安這麼差嗎?!]

[古森元也:七樂有沒有受傷?]

[古森元也:直接從肩上搶東西走也太過分了!]

[七樂稀石:沒有受傷。是裝在了背包上,連著包一起被搶了。]

[古森元也:這樣。]

[古森元也:話說七樂你把它帶出國了嗎!]

她的行李少得可憐,玩偶也不大,行李箱空間綽綽有餘。

本應該這麼回複的。

鬼使神差,七樂卻發了這麼一條。

[七樂稀石:嗯,因為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古森。]

……為什麼她能把這種話發出去啊!

七樂用毛巾蒙住了臉。

冷水刺激麵部皮膚,稍微清醒了一點之後。

[古森元也:哦哦!原來是這樣。]

“輸入中…”的提示欄在變動閃爍,良久。

[古森元也:我也想見到七樂。]

七樂按下手機的鎖屏鍵,果斷再洗了一遍臉。

肯定是她記憶出了問題,要麼就是眼睛的毛病。

她說的是“好像看到了”沒錯吧?

和“想見到”有半點相似之處嗎?

再說了。

見到以後,又能乾什麼?

*

竟然對古森元也已讀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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