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毀了東卍,場地。”一虎的聲音被浸泡在煙氣之中,從巷子裡傳來,他像是在和另一個人說話。

聞言我不由得身形一震,用力絞緊了製服包的包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東卍就是那個叫Mikey的人組建的組織吧,三穀和鬆野也是東卍的一員。

“嗯。”另一個人的聲音隨之響起,語氣聽起來淡淡的,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緒。

我大著膽子,稍微往巷子裡看了一眼,一虎靠牆而站,神色冷漠,他對麵站了一個留著黑色長發的人,雙手抄兜,散發出一種凜然的氣場。

而我莫名覺得眼前的情景很是眼熟,仿佛在很久之前就以類似的方式撞見過兩人的談話一樣。

被封存起來的記憶上出現一絲裂痕,一段陌生又熟悉的回憶順著裂縫占據了我的整個大腦。

我記得那是2002年的初秋,天氣就和今天一樣涼爽宜人,還有那束幾乎要占據我整個視野的白光......

*

那一年大熱的少女漫畫被改編成劇目,一時間風靡了整個東京,上學散學的時候都能聽到身邊的女孩子在討論男女主角之間酸澀動人的戀情。

而我當時的好友也不例外,但比起男主角,她更癡迷於那個深情憂鬱、對女主角一片癡心的男配角。

隻是這位男配角的人氣遠不如男主角,劇作官方在周邊製作上也很少會印刷相關的製品,為此我的好友很是傷心。

為了讓好友能夠打起精神來,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一款男配角的限定掛件,打算在她生日的時候送給她。

為了防止掛件被彆人給買走,於是我在放學後就一路小跑到離家很遠的周邊店鋪裡,等我從擠擠挨挨的人群裡拿到掛件走出來,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而回家最快捷的電車也已經停運,所以我隻能一個人走在深夜的東京街頭,沒了來時那種狂奔的氣勢,現在的我像背著殼的蝸牛一樣,緩慢地爬行著。

越往家的地方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少,我抓緊口袋裡的掛件,在恐懼的驅使下加快了腳步。

在途徑一家已經掛上休息牌的門店時,我聽到裡麵傳來咚的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重物落地,然後又是窸窸窣窣和人壓低嗓子說話的聲音。

好奇是貓犯下的第一條罪行,所以我並不打算去探究店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在這條道路的儘頭,突然出現幾個叼著香煙,染著奇特發色的人,屬於我印象裡不好惹的那一類型。

秉承著從兩個糟糕的選項裡選一個不這麼糟糕的想法,我側身鑽進了那家門店後的一條巷子裡。

奇怪,後門沒有上鎖,而且被砸碎的玻璃又是怎麼一回事?

就看一眼應該沒事吧,我心裡想著,悄悄抬眼看向店內。

雖然天色一晚,但我勉強能分辨出店內陳列的東西是摩托車,似乎還有兩個...不對,是三個人。

我皺著眉頭,看到兩個和我身高無異的身影,而他們的腳下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人,極淡的鐵鏽味順著敞開的門縫蔓延。

“都是...的錯。”我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都是他的錯,要把...殺掉才行。”

而我的心臟也在此時停擺,我...我這是目睹了殺人現場嗎?該怎麼做?先找警察?還是醫生?

學校裡的老師也沒有教過我們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啊,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跑。

哢吧,我的鞋跟碾上一塊碎掉的玻璃,在死寂的黑暗中宛如一簇亮起的燈火,那個手裡拿著還在淌血利器的身影突然回頭,看向我所在的位置。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我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動起來,瘋狂地往外跑去,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幸運,在我剛跑出巷子沒兩步的時候,一輛正在巡邏的警車出現在我麵前。

我用力拍著警車的車窗,呼吸不暢地擠出幾句話,“拜托...拜托請幫幫我,我看到...我看到有人拿著凶器,有人躺在地上,我很害怕,所以請幫幫我吧警察先生們。”

聽到我講述的警察眼神一震,連忙詢問我是在哪裡看到的,在我說出地點後,警察迅速通過對講機聯係了周邊的巡邏隊伍。

不多時,幾輛鳴著警笛的警車出現在窄窄的街道上,被警笛吵醒的周邊住戶也紛紛出來看熱鬨。

“在接到報警的店內逮捕兩名少年。”

“有人負傷,請馬上聯絡最近的醫院。”

我站在人群之後,看著警戒線的另一邊,警察押著兩個神色恍惚的少年走出來,其中一個臉色灰敗,另一個驚魂未定,哭得涕泗橫流。

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那個臉色灰敗的少年突然抬起頭來,眼神穿透過人群鎖定在我的身上,明明是空洞無物的瞳孔,卻折射出一縷瘋狂的殺意來。

他緩緩地抬起嘴角,微笑著,看向我。

我呼吸一窒,因跑動而乾痛的喉嚨再次火辣辣地燒起來,但這個注視並沒持續多長時間,那個少年很快就被押上警察,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之中。

事後我也作為證人被警察傳訊,線條冷硬的詢問室裡,白到晃眼的燈光照射著我的眼睛,警察要求我事無巨細地把看到的東西說出來。

離開詢問室的時候,我和一個黃發少年擦肩而過,他沒有看我一眼,但我卻感覺到他有幾分眼熟,好像在當時的現場看到過。

在事情逐漸平息後,我也得知那天被砸的被害人現在正躺在醫院裡接受治療,因為我的及時報警,所以他撿回一條命,但卻被醫生宣布成了植物人,什麼時候能夠醒來還是未知數。

後來被害人的家屬提出想要感謝我,但都被我的父母回絕了,他們不想我受到困擾,因為目睹那樣的殘忍一幕後,我已經好幾天睡不著覺吃不下東西了,而且我自己也覺得壓根就沒有幫上什麼忙。

再後來就是我的恐懼依舊沒有分毫減少,反而愈演愈烈起來,於是父母托人找到一個研究少年心理問題的教授,在經過幾輪的談話治療後,對方建議我的父母讓她幫我把這段記憶封存起來。

我同意了,我讓教授幫我抹去那一段回憶,從醫療所醒來的我已經全然不記得那天發生的一切,也忘記了那個犯下罪行的少年。

*

但為什麼?為什麼我現在突然想起這件事來了,但我回憶起來的細節還是很模糊,比如衝我微笑的那張臉,比如警察在詢問我時說出的嫌疑人名字。

難道一虎和他對麵的人就是當時的兩人嗎?會是這樣嗎?

“啊...小目。”一虎的聲音近在咫尺,近到我似乎能聞到他身上的草本香味,“怎麼了,一副很害怕我的樣子。”

他嘴角帶笑,飛快往我身後望了一眼後收回視線。

偷聽被當場抓包的我自然是心虛不已,再加上剛才那段塵封往事的湧現也讓大腦的轉動愈發艱澀起來。

“一虎。”留著黑色長發的少年一臉正色地開口,他警惕地看著我,又皺了皺眉頭,“是你?”

一虎像是沒聽到他的後半句話,親昵地將我的右手裹進他的掌心中,他的手掌有些微涼,還出了層薄薄的汗。

“是是,還沒向場地介紹呢,這位是我的戀人,叫一目泉哦。”一虎笑得很純粹,是的,就是純粹,可以稱得上是一眼望得到底的清澈笑意。

“你是一虎的女友?”黑發少年眉頭擰得更深了,他看上去一副認識我的樣子。

一虎也察覺到了他的神色,“欸,場地和小目認識嗎?”

“嗯,姑且見過幾次麵,但不是很熟。”場地往我的方向走進近幾步,視線落在我和一虎相連的雙手上,“你真的是這家夥的女友嗎?一虎,你應該剛從少年院出來沒多久吧。”

“我......”

我囁嚅著,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藏了藏,但卻半路被一虎給製住了,抬眼就看到他微彎的眼睛。

“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和小目是一見鐘情哦,在少年院裡的時候我可是寂寞得不行,小目呀就像光一樣照進了我的生活,所以我很喜歡她。”

一虎的深情告白讓我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半點都不覺得這番話很浪漫,滿打滿算我和一虎的相處加上今天也不過兩次,伴隨話語而來的隻有濃濃的不真實感。

而且一虎的表情,簡直就和表演沒什麼兩樣,他的眼睛是冷的,裡麵泛不起哪怕一分一毫的漣漪。

但我更在意的還是場地的那一番話,一虎進過少年院嗎?就今天從三穀前輩那裡探聽到情報來說,灰穀兄弟是因為傷害致死罪進的少年院,那一虎又是怎樣的罪名?

我心裡隱隱浮現出一個恐怖的猜測。

這時候場地突然放鬆了警戒,他撓撓自己的後腦,“嘛,算了,總之彆把無關的人牽扯進來就行。”

“話說回來,剛才小目應該沒有聽到我們的說話內容吧。”一虎偏過頭來問,耳垂上的鈴鐺耳墜也跟著發出當啷的脆響,像咀嚼冰塊時口腔裡發出的共振。

我擺手解釋著,也借機將右手從一虎的手心裡掙脫了,“沒...沒有,我是剛到這裡的。”

“那就沒問題了,接下來要不要去約會呢?”一虎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又跟甩手掌櫃一樣對場地說:“場地,接下來的事就拜托你了。”

“嗯,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場地倒是同意得很爽快,估計也看出來和一虎的談話已經無法進行下去了吧。

但對我來說可不行啊,如果是真的戀人,那能一起約會的話,我當然會很高興,可一虎身上卻還有許多謎團,隻讓我覺得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