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醒醒,該吃早餐啦。”溫和柔軟的女聲,帶著一股熟悉的味道,從身邊傳來。
初晨的陽光從窗戶外灑進來,楚虞緩緩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是頭頂懸掛著祖母綠紗帳,此刻被人妥帖地束在了床前的兩根羅馬柱後。
然後,是純白色的美式風格的臥室,家具全部從國外定製,線條簡潔優美,設計感十足。再往外看,是半圓形的陽台,不是尋常的開放式格局,而是做成了陽光房,滿足主人午後讀書的習慣。唯一與房間風格不太一致的是一塊織金薔薇羊絨毯,色彩有些明豔,是男主人出差從迪拜帶給女兒的禮物。
楚虞無意識地扯住了被子——這個房間,她太熟悉了,這是她家以前的彆墅!這間臥室,足足比她後來租的小套房大了三倍!
“還犯迷糊呢。”女人有些好笑,親昵地給她披上了一件薄外套,坐在了床邊,“今天早餐有你最喜歡的芋泥千層糕,又香又滑,起晚了可就不好吃了。”
楚虞看著近在咫尺的麵容,光潔細膩的皮膚,如墨的長卷發被挽成發髻束在腦後,那又細又長的柳葉眉下,是一對咖啡色的清亮眸子。明明四十已過的年紀,卻因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三十。
“媽媽……”楚虞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生怕下一秒她就要離開自己,變回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哎呀,又撒嬌——知道了知道了,小懶蟲,媽媽幫你把早餐端進來吧。”女人一副對女兒沒有辦法的樣子,寵溺地笑著,離開了房間,還不忘催到,“快去洗漱呀。”
楚虞站在盥洗室裡,看著鏡中的自己——皮膚水嫩清透,帶著少女天生的粉白色,眼睛水汪汪的,即使不笑臉上也帶著一股清傲的靈氣,沒有日後那種為生活奔波的愁悶,也沒有熬夜加班的烏青色眼圈……這是她二十歲的模樣!
她回來了,她猛地將冷水撲向臉龐,再看鏡中,還是那張年輕的麵孔!
她真的回來了!
回到房間,她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日期顯示今天是16年4月21日。
16年!她的眼眶不禁被淚水浸透,這就是她的家族發生巨變的那年!在今年,她的大舅會破產,然後,她家和小舅家的公司就像撞了衰神一樣,又是被爆醜聞又是投資失利,兩家資金鏈接連斷裂,資產全部被法院查封,不止公司被拍賣,還被人從自家的房子趕出去,身無分文……
這一切,都是因為表姐愛上了一個男人。
一個叫顧辰風的男人。
顧辰風是顧家和辰家兩大家族的繼承人,和身為陸氏實業繼承人的表姐從小就有婚約,表姐癡戀著自己的未婚夫,但可惜,顧辰風隻把這個婚約當成一個虛偽的商業聯姻。他不愛表姐,不止不愛她,他還羞辱她,找了一個叫蘇淺的女孩做女友,這個女孩出身、學識、樣貌處處不如表姐,但顧辰風卻像著迷一樣愛著她,不但讓她進顧氏工作,以出差的名義帶她出國旅遊,以女友身份出席各種商業聚會……甚至,還在表姐之前,帶她去顧氏老宅吃飯。
表姐氣瘋了!但她無法舍棄這段婚約,也無法放棄這個男人。於是,在極端的嫉妒之下,開始在各個場合針對這個女孩,顧辰風每次都維護這個女孩,讓表姐的道德底線徹底被擊潰,於是她開始栽贓陷害,想讓女孩入獄。
但最後,差點要進監獄的人卻是表姐。不僅如此,顧辰風還設計讓表姐中標了利萊亞國的高速公路項目,因為顧家和這個國家關係親近,表姐誤以為顧辰風回心轉意,終於對她上心了,於是,信心勃勃地準備大乾一場,向銀行借了大筆貸款,還拉上了楚虞家和小舅家做融資。但項目開始沒多久,利萊亞國就爆發內戰,他們的高速公路被人炸爛,整個項目都完了!
表姐想去跟顧辰風求助,卻被顧氏的保安攔在了外麵——顧辰風和蘇淺摟在一起,告訴她,這原本就是他們的計劃,顧辰風厭惡表姐,他無法忍受她傷害他心愛的女人,所以,他決定送她去地獄。
地獄,真的是地獄。
陸氏實業破產之後,大舅被氣得中風,表姐突然失蹤,舅媽受不了打擊精神失常。楚虞和小舅家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家人公司本來經營地好好的,卻因為這次投資失利損失了大筆資金,還沒回過神來,陡然被醜聞纏繞,被合作方索賠,資金斷裂,銀行起訴,最後資不抵債公司易主,還背上了巨額債務。她和小舅家的表弟表妹不得不中斷學業,匆匆踏上了為房租菜錢奔波的生活。她那個漂亮又開朗的表妹,為了賺錢還債,進了影視公司,卻遇上了黑經紀,名聲儘毀,跳樓自殺。那個成績優異的表弟,進了證券公司,原本順風順水,卻被上司陷害背鍋,進了監獄……而她,就連查明真相的能力都沒有,父母的醫藥費如大山一樣壓了下來,讓她喘不過氣……
那種噩夢一般的生活,那種親人一個個離開的痛楚,她再也不要經曆了!
“楚楚,千層糕來了。”陸月蓉再次踏入女兒的房間,後麵跟著幫傭張姨,手裡端著一個矮桌。
上麵,擺上了四五個精致的瓷碗瓷盤。
張姨是在楚家二十年的老人了,對家裡人的愛好了如指掌。
“楚楚昨晚吃的是牛乳燉官燕,今早我就想著換個口味,燉了藜麥椰汁魚膠,撿了幾樣清爽的水果切了果盤,這樣小姐吃起千層糕就不會膩了。”
張姨先將餐具都擺好,送到了楚虞的手邊,然後垂手站在了太太的身後。
楚虞舀了一勺甜湯,魚膠是淩晨燉好的,放入冰箱兩個小時冷凍,然後用椰汁將藜麥煮好,帶著熱氣淋在魚膠上,吃一口,就像咬了布丁一樣,半點腥味也沒有。芋泥千層糕,選用的是產自荔浦的新鮮芋頭,手工搗成芋泥,每層墊的濕潤的古早味蛋糕,不會太甜,叉上一塊送入嘴中,完全入口即化,口感幾乎跟冰淇淋一樣。
看似簡單的早餐,卻幾乎都是從淩晨開始準備,因為陸月蓉希望讓女兒吃最新鮮的東西。
楚虞人生的前二十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就連周圍的人,都無時無刻不遷就她的喜好,因為她是楚虞,是恒信地產楚家的大小姐。
陸月蓉抬起手上的鑽石腕表,粗略計算了下時間,便說道,“吃完早餐你可以再睡四十分鐘,然後換衣服做造型,今天你大舅舅請我們吃飯,不可以遲到。”
“大舅舅?”
聽到這個稱呼,楚虞眼前不由得又浮想起上一世大舅的樣子,在生命最後的日子,他幾乎都是在病榻上度過的,也是從破產那天開始,他嘴裡再沒有說出一個字來。那是她曾經無所不能、睿智多謀的大舅啊,怎麼就變成一個頭發全白,歪嘴斜眼的老人了呢。
“今天你未來姐夫也要來, ”陸月蓉兀自說著,“以前瞧著他對卿卿也不太上心,我還想著大約他們是結不成婚了,沒想到,這次利萊亞的項目他倒是出了不少力,看來,你表姐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利萊亞的項目
楚虞這時想起來,上一世大舅也請吃過飯,是為了顧辰風和這些親戚做正式介紹,讓他融入他們這個大家庭。但諷刺的是,顧辰風根本沒想過融入這個大家庭,整垮它還差不多。而利萊亞的項目,就是他手中淬了毒的劍。
楚虞再也睡不下去了,她必須阻止表姐競標這個項目,這是一切悲劇的源頭,她不能讓大家再落到那樣悲慘的境地。
陸家的宴席定在犀月山莊,這裡鬨中取靜,費用高昂,來來往往的都是本城名流。
楚虞被服務人員帶到“鹿泉齋”的時候,這個一進的庭院裡隻有陸卿卿一個人。
“楚楚,今天來這麼早,不像你的作風呀。”陸卿卿著一襲碧玉色絲裙,端坐在主位上,側放的雙腿下是一雙八公分高的尖細高跟鞋。見到表妹來了,也沒起身。
她是家族小一輩的最大的孩子,也是最聰穎能乾的,在同輩的弟弟妹妹麵前,一向是最有派頭的。
楚虞努力地不讓自己表露出任何異常來,或許在陸卿卿眼裡,她隻是上周才見過麵的表妹,但在楚虞眼中,她們姐妹卻已經五年未見。表姐是多麼驕傲強大的人啊,怎麼會落得一個下落不明的結局?
“看來是我早到了,”楚虞隨著表姐入座,看向鹿泉齋的領班,“聽說你們這裡新來了位技藝高超的琴師,我今天,是特意來聽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