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中年人完成了任務之後，並未離開，還特意跟顧辰風問好，顯然是認識的。
他轉身的一刻，楚虞看到了，這是一個H國人的麵孔。
楚虞的腦海裡，驀然出現了一個人，辰念儂。
那會兒是在國內，表姐同顧辰風是定下婚約的伴侶，辰念儂為了讓顧家出手挽救辰氏，沒少在準兒媳麵前吹噓辰家和利萊亞王室關係多麼親密。國王昔年重傷，是辰氏在H國花重金請了名醫，送去了利萊亞幫國王調養。雖然現在那位老中醫已經故去，但他的兒子卻留在了利萊亞，繼續做國王的禦醫，隨身服侍國王，備受信賴。
來，這個人，就是辰家推薦給國王的那位中醫了。
中年人對上顧辰風，顯得格外熱絡，特意又讓侍從從廚房端來了兩碗“藥”，一份給王儲，一份給顧辰風。
倒是徹底忽視了楚虞。
國王卻沒忘了她，“孩子，你也嘗嘗吧，這是用駱駝奶和阿膠製作的藥，對身體很有好處，我每日都服用的。”說著，便吩咐人再去盛一碗。
“不用了，”王儲將自己那份讓了出來，他是個恪守清規的人，又極有自控力，不願意在神降日觸碰任何食物，吩咐禦醫道，“這份，端給客人。”
於是，這一碗淺褐色的東西，便按照他的吩咐，由中年禦醫親手送到了楚虞的桌上。
落碗的一瞬間，對方的袖口不經意露出了一角，明晃晃掛著一隻腕表。
楚虞隻一眼，便認出了這隻表。很巧，不久前，都彭先生就邀請她欣賞過它，這是都彭集團旗下一個百年奢侈品牌今年的周年紀念款，全鑽鑲嵌，造價不菲。而且這樣的限定品，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如果不是這個奢侈品牌的忠實會員，連看到它畫報的機會都不會有。能做這個牌子的VIP，每季度的消費額絕對百萬起。據楚虞所知，辰念儂、顧辰風，都不是這個牌子的愛好者。
一個醫生，能這樣長久地、大額的消費奢侈品嗎？是靠家底，是彆人的贈予，還是，他自己的收入？
楚虞抿了抿碗中的藥膳，一瞬間，心中便出現了一個猜測。
她將碗放回到桌麵，不再碰一口。
“孩子，怎麼了，不合胃口嗎？”國王有些詫異，但還是勸道，“多喝一點吧，這個對身體好。”
楚虞沒有接受國王的建議，反而擔憂地看著對方，“您長期飲用這個嗎，您喝完之後，是否感覺到唇舌乾燥，雙眼泛紅呢？”
國王不明白她的意思，王儲卻瞬間嚴肅起來，“為什麼這麼問，這個藥有什麼問題嗎？”
“這位小姐，你或許懂些皮毛，但不要班門弄斧。”中年禦醫既憤懣又自傲，“我家族世代名醫，這藥方是我父親生前為國王陛下親定，補血養腎，效果一直很好，你所擔心的問題，完全是無稽之談。”
楚虞連顧辰風都不怵，更不會怕這個馬前卒。
她最喜歡用一種恬淡的語氣，說最尖銳的觀點，“駱駝奶和阿膠都是好東西，我說的是，你製藥的手法有問題。”
不給對方辯駁的機會，她繼續說道，“我沒猜錯的話，你這道藥膳用的是阿膠原液？而最地道的做法，應該是將阿膠原液製成阿膠粉，存放上五年，才能取用。新阿膠容易上火，五年的阿膠粉便不會上火，而存放上七年，不僅不上火，而且藥力更足。我想，你父親當年，用的便一直是陳年的阿膠原粉，才發揮出了最大的功效。而你這碗，不過是加了桂圓煮的仿製品，不僅沒有功效，還對身體不好。”
“你懂什麼，胡說八道！你——！”中年禦醫氣白了臉，雙目睜得老大。
楚虞卻裝作十分理解他的樣子，“我知道，阿膠原粉製作保存都不容易，想買到也不容易，國醫堂每年出產的那些，國內的豪門巨賈也是排不上號，聽說早就被海外豪客全預定走了。不過近幾年倒又好買了，也就最近六七年的樣子吧。”
而最近六七年，正是老中醫去世，這個中年胖男人接手的時間點。
男人正欲爭辯什麼，聽到國醫堂三個字，身子便僵硬起來。
楚虞這話，頓時讓國王有了不好的聯想。利萊亞王室每年專門撥資金給禦醫采購中藥材，從不多加過問，之前的老中醫或許儘忠職守，特意回H國包下了最好的藥材。但他去世後，這個繼任者，還是一樣的儘心儘力嗎，他要的錢更多，但這簡單的一碗奶蒸阿膠，便讓人看出了不妥。
他真的調理得好自己的身體嗎？國王覺得自己的精力好像有些大不如從前了，不過人年紀大了，大約都是這樣吧。禦醫有什麼本事，他好像記不清了，但禦醫的胃口卻顯然越來越大，一會兒要修鹿苑，一會要建藥池，當然，用的都是養身的理由，讓人無法拒絕……但這些錢，真的都花到調養身體上麵了嗎？
如果真的是為了錢，是他私心做的，還是，得到了顧辰風的默許？
國王的身子一動不動，多年的情誼，到了下一代，終究是容易變質。
而王儲，麵孔越發冷硬。
楚虞的話點到即止。既然這個禦醫想折辱她在顧辰風麵前出風頭，那麼她，就好好地讓他出一次風頭。
顧辰風沒想到，楚虞兩句話，便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辰家和王室三十年的關係，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就因為一碗微不足道的奶蒸阿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