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起來之後就沒吃過東西，隻吐出來了一些酸水。刺鼻的味道激得他繼續乾嘔，感覺像有人用雙手抓住了他的胃不停地來回擰。他打開水龍頭，直接俯身用嘴接水衝刷口腔，結果一口全噴了出去。突然有一隻手扶住了他的額頭，後頸上一片冰涼涼的。西蒙的聲音說：“你先起來，不要趴著，會壓迫胃。”
西蒙幾乎是強行把他從洗手池邊拽開了，讓他靠著後麵的牆站住。威廉卻連站都站不穩，直接坐在了地上。西蒙抓住他的手，讓他自己按住後頸上的東西，“你自己按一下，彆讓它掉下來。”威廉這才發現那是一塊濕毛巾。無論如何，那陣冰涼的感覺讓他瞬間清醒了不少。他用沙啞的聲音說：“彆走。”
“我去給你拿點東西。”
西蒙起身出去，很快就端著一大杯水回來了。他在威廉對麵坐下，“你能自己喝嗎？”
威廉搖搖頭。西蒙就又坐近了一些，把那杯水舉到他的嘴邊，然後喂他一口一口地喝下去。那水是微溫的，喝下去之後，胃裡那股抽搐的感覺終於消失了。
威廉鬆開手，順手用那塊濕毛巾擦了把臉。他看清了西蒙的臉。西蒙就在距離他極近的地方，近到他能數的清西蒙眼睛上的睫毛，能描摹出西蒙嘴唇上的紋路。不知道為什麼，之前每次和西蒙呆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覺得時間過得異乎尋常地快，他無論怎樣努力地集中精神，他的意識始終跟不上情境變化的速度。現在他覺得時間流逝的速度終於恢複正常了，甚至似乎比正常還更慢了一些。他奇跡般地想起了埃裡克的話。現在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呢？他也說不上來。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那些仿佛自他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在他的血液裡沸騰的焦慮，躁動，不安，還有堵在胸口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全都消失了。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西蒙拿起毛巾擦了擦他的眼角。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掉淚了。
“抱歉，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
“你是不是沒吃東西就去跑步了？”
“嗯。”
“沒事的，廚房已經在準備早餐了，你過一會兒可以去要一杯熱牛奶。”
西蒙放下水杯，就要站起來。威廉一把抓住西蒙的褲腳，幾乎是哀求地說：“陪我坐一會兒。”
“嗯。就一會兒。”
威廉勉強坐直。他和西蒙之間沒有任何障礙物，他無法不直勾勾地盯著西蒙的眼睛。他在裡麵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謝謝。”
然後他再也不想說話了。沉浸在這種平靜而自由的感覺裡，哪怕連眨一下眼睛都是破壞氣氛。
他們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兒，西蒙才沒話找話地問：“你們是在度假嗎？”
“不，沒有，呃，隻有我在放暑假，他們——該工作的都在工作。我們隻是因為‘校友周’才到這裡來住幾天。媽媽，哥哥，他們以前都在湖對岸上學。他們的老同學大部分都在湖邊有房子，夏天會過來度假。不工作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見見老同學什麼的。”
“希勒卡？”西蒙好奇地問：“你也會去那裡上學嗎？”
“不不不——”威廉連著說了三個“不”，然後湊近西蒙的耳朵，“打死我都不會去那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