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2 / 2)

蘇茵聽到賀剛打聽來消息的時候,正鬆快下來和周瑾楊友卉聊天,等待今天準時下班。

“組長和主編吵起來了!”賀剛一溜煙小跑著回來,帶回來的話卻是驚呆了眾人。

楊友卉眼皮一跳:“組長乾嘛了?他不是去送中醫的稿子嘛,難不成稿子有問題?”

不遠處,二組組長宋進民正大聲念叨著中醫專題的文稿肯定還是自己組的,讓手下人再梳理一遍衛生局幾個領導的采訪稿。

蘇茵心頭一跳,忙追問:“是不是說我寫的寫的稿子有問題?”

賀剛搖頭,他哪知道具體情況。

何國強捏著蘇茵的文稿回來,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麵沉如水,將稿子放在蘇茵辦公桌上:“稿子得改,那段有些敏感的話題還是先刪了,其他前後相關的話題你重新梳理一下。”

看著蘇茵惴惴不安的眼神,他在心裡歎口氣:“你這篇稿子寫得很不錯,就是…”

蘇茵點點頭,拿著稿子再看一遍,這篇長達一千五百字的文稿裡,她淺淺描述了中醫的前世今生,隱晦地提起了過去十年中醫的黑暗歲月,最後大篇幅介紹了如今政策下各項中醫複興之路上各方的努力。

尤其是采訪到了秦王兩位泰鬥級醫生,在二人身上更是能窺見中醫跌宕起伏的縮影一般。

改稿對記者來說甚

是困難,交上去的稿子其實已經是靜心打磨過的,一字一句都打磨到了心裡的最好程度,如今需要刪減需要重新梳理,硬改是能做到,可還是無從下筆一般。

蘇茵回家後有些悶悶不樂,顧承安一眼看出媳婦兒有心事,老丈人不在,他在家裡便不用顧忌什麼,將電視聲音調低,把人拉到自己懷中,低聲問她:“怎麼了?()”

蘇茵被男人摟在懷裡,背後是他溫熱寬大的胸膛,很有安全感一般,像是一座巍峨的山,蘇茵漸漸放鬆下來,整個人窩進去,盯著白壁牆麵喃喃道:就是發覺我們想寫的有時候不能寫,心裡有些堵。?()?[()”

“你們組長把你稿子打回來了?”

“沒有,組長還誇我呢,是主編打回來了,說是有一部分內容涉及敏感內容,最好是刪減了。”蘇茵真正拜訪過兩位曆經沉浮的醫生,又想起簡醫生的經曆,當初在寫稿時很是真情實感。

畢竟她曾見到過他們在不被人待見後回歸正常生活的艱難,可如今,卻是不方便再提及,苦痛過去,似乎不能留下明麵上的印記,哪怕最後的方向是往上的,往前的。

“我不懂你們那些稿子的規則,你自己能判斷能不能寫嗎?”

蘇茵點頭:“我跟組長覺得能寫,其實壓根沒有踩線,就是主編太嚴謹了…我也理解。”

“你們主編還真是夠小心的。”顧承安捏了捏蘇茵微微鼓起的臉頰,雙手摟著她,“不行彆乾了,咱們換一家!”

“不行!”蘇茵瞬間來了精神,“其實我們報社氛圍很好的,主編也挺好,算了,不說了,我明天再找組長問一句,實在不行再改吧。”

結果第二日,日上三竿時分,蘇茵盼了一上午的組長姍姍來遲,她剛想再爭取一下就聽到組長搶先開口。

“那稿子先彆改,我一晚上氣不過,再去跟老何吵一架去。”

蘇茵:“…!”

何國強已經過了衝動的時候,找不回當初初入職場的衝勁,做事情瞻前顧後得太多,這回確實不忍心破壞一篇完美的采訪稿。

“你怎麼這麼執迷不悟呢?”

“我們是記者,是編輯,寫的是真實的事情,要是連點真實的過去都不敢寫還混什麼?這點兒東西哪裡踩線了,老何,你就是考慮得太多,上頭要求一,你已經自我閹割到二三四五了!”

“我這是慎重謹慎,要真被上麵敲打了,誰來承擔責任?”

“我!”何國強在主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發篇稿子都費勁,咱們拿筆杆子的也是憋屈!以後再這麼下去,咱們能寫的還有多少?都說了那稿子最後不是告彆苦痛,迎接新生和未來的思路嗎?有什麼問題?意識形態和政治敏感度都過關!說實話,昨天要是二十來歲的我,要是二十來歲的你,早就拍板定稿了!根本不可能這麼猶豫!老何,彆讓時間把咱們最後一點兒衝勁都磨沒了。”

何主編怔怔看著何國強,又拿起那份稿子看了看,最終點點頭:“行吧,不改了,就這麼發。”

三月底,

() 京市日報又被郵遞員走街串巷地叫賣起來。一分錢一份報紙,在這個極少家庭有電視機和收音機的年代,報紙是大多數人接觸社會新聞的主要途徑。

簡醫生在中醫院坐診,剛診完上午的最後一個病人,從食堂吃飯回來時,路過大廳看到新鮮出爐的日報。

黃底黑字,上書這期的中醫專題報道。

專題報道深入各個環節,從上麵的政策方針解讀到醫院學校相關發展再到典型個人,一應俱全。

而占據最大版麵的一篇文章則是署名蘇茵的文章。

簡醫生戴著老花鏡看著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到上麵提到像秦王二人這般的無數人在過去十年的改造中堅持看書學習,更是救治了下放農場的村民時,仿佛透過那些文字看見了自己過去的歲月,那難挨的時光。

文章中段寫到——過去的終將過去,成為人生路上或大或小的石塊,跨過石塊,我們終將看見川流不息,看見繁花似錦。

下頭便是介紹秦王以及其他老中醫在中醫人才凋零,各類醫術典籍損毀的情況如何艱難複興中醫的曲折道路。

簡醫生將報紙放回原處,摘下老花鏡,老邁粗糙的手顫顫巍巍撫了撫眼角,又出發去中醫醫藥大學上課。

是啊,他佝僂著背脊,還得前行。

——

顧承安將每期有蘇茵文章的報紙都收集了起來,好好地疊放在一個木箱子裡。

他放下豪言壯語:“我看你能裝滿一箱。”

蘇茵看著才裝了八份報紙,空間尚足的木箱忍不住好奇:“那得等到哪年哪月?”

“慢慢攢著,以後當傳家寶傳下去唄,給我們娃看,給孫子孫女看,給曾孫看…”

蘇茵推他一把,真是越說越沒邊,都傳到哪一代去了。

都說母子連心,錢靜芳每回看到報紙上有兒媳的文章都忍不住給廠辦的同事顯擺一番。

“看看,我們家茵茵寫的,這孩子當初學習就好,還給我們廠辦寫稿呢,現在更有出息。”

眾人圍觀一番,自然是誇讚連連。

尹芝燕眼皮一跳,聽得不太痛快,可想到自己閨女現在日子過得好,仍舊是笑著道:“是寫得挺好。不過寫得好有什麼用?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吧。現在做生意才賺錢。”

聽到做生意,廠辦裡許多上了年紀的職工仍是不恥:“那不穩定,還是單位好,穩定!”

尹芝燕撇撇嘴,不愛搭理這些人。

錢靜芳收起報紙,下班離開,尹芝燕卻跟上去,拉著她說小話。

“靜芳,你家顧承安和蘇茵結婚四五年了吧,還沒動靜?”

錢靜芳不喜歡外人插手自己家的事,隻道:“茵茵之前上大學呢,沒打算要孩子。”

“喲,我就說你傻…那現在呢,都畢業了,你不著急?”

“你家辛夢琪和聞軍不也是?他們結婚還比我們家兩孩子早,也沒人去念大學,怎麼不見你著急?”

不著急

?怎麼可能!

尹芝燕原本想打聽打聽錢靜芳家的情況,可看她這模樣,心裡的傲氣還是沒讓她開口:“快了,我肯定很快能抱孫子!”

聞軍如今生意做得大,可自己閨女和他結婚五年多還沒孩子,她能不著急嗎?就連聞軍母親這兩年也明裡暗裡對她表示過兩人得儘快要生個孩子。

轉頭,她就上女婿買的四合院去,勸閨女去醫院看看。

“媽,我去醫院乾嘛?”辛夢琪也納悶為什麼一直沒孩子,不僅是如今結婚五六年沒有,她一想,上輩子也沒懷上孩子。

不過上一世她一心癡戀顧承安,嫁給聞軍是衝動之路,加上聞軍性子冷淡,二人其實聚少離多,沒有孩子還說得過去。

可這一世不同,她已經徹底死心,隻想看著顧承安倒黴,而本身能力不錯,又有自己這個重生的人從中幫助,事業越來越好的聞軍,她必須得懷他的孩子,這樣才有保險。

可是仍然遲遲沒有動靜…

“不去醫院怎麼行?你肯定是身體不好,懷不上,去醫院,對了去看中醫吧,現在報紙上都宣傳中醫呢,喝點中藥調理,聞軍現在生意這麼紅火,你沒有個兒子綁著他不行!”

辛夢琪最煩吃藥,一聽這話便急了:“吃藥那麼難受,我才不吃,要吃讓聞軍吃。”

“讓聞軍吃什麼?是你懷孕還是他懷孕?”尹芝燕揪閨女一把。

辛夢琪沒好氣道:“憑什麼不能是他吃?搞不好我懷不上孩子是他有問題呢!”

尹芝燕聽著閨女這話,氣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

大事解決,蘇茵肩頭的擔子也輕鬆下來,約上正在準備畢業論文的顧承慧在大學校園裡走了走。

她沒像自己男人那樣租校徽,大概是長得嫩,言行舉止看著就文雅,被顧承慧帶著跟門口的保安說一句是人民大學中文係的忘了戴校徽,也就被放進去了。

“不行了,我回去得跟你四哥說,我這張臉直接進來了,他還得花錢呢哈哈哈~”

顧承慧也笑:“四哥那架勢就不像大學生,像大老板呢!”

回家後,蘇茵笑盈盈跟顧承安提起這事兒,被他捏了捏臉頰,又將自己寫的稿子臭美地欣賞了幾遍,這才給放好。

今天是蘇父回京市的日子,正好她休息,兩人便吃了午飯一塊兒去火車站接蘇建強。

火車站站台上人潮湧動,鬨哄哄一片,顧承安已經在規劃媳婦兒下星期日的安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去哪兒!”蘇茵隨口一問,突然又想起自己早有安排,“不行哎,下星期日是念君的生日,我們幾個約好陪她去逛街、看電影、吃飯!”

“不是,讓她去跟胡立彬吃唄,正好培養培養感情,我們單獨過我們的。”顧承安更願意和自己媳婦兒獨處。

“可彆,胡立彬還沒轉正呢。”蘇茵見顧承安擰著的眉頭,也知道自己這陣子為了稿子的事情太忙,便哄他,“下下個星期日我陪你!一整天!去你

說的什麼好地方,怎麼樣?”

顧承安抿著唇,發現媳婦兒還挺會安排了:“讓李念君她們趕緊找對象去,彆霸著我媳婦兒!”

自己還沒被陪夠呢。

“哎,你還挺小氣吧啦的。”蘇茵慢慢挪動到他身邊,纖細的手指往他硬邦邦的結實手臂一戳,“你聽點話~”

顧承安覺得這話是媳婦兒哄軍軍那個年齡的小孩兒說的,剛想繼續開口就聽她接著道。

“回去獎勵你~”

顧承安想起那晚的獎勵,眼睛這才亮起來,不管是誰獎勵誰,反正是獎勵了!

蘇建強拎著三個大包袱下車時,小兩口已經達成共識,他遠遠看著閨女女婿,大步走過去。

“爸!我幫你拎。”蘇茵伸手就要拿走父親手中的包裹,被父親避開。

“你這小丫頭片子拎什麼。”

顧承安倒是自覺,接過老丈人手中一個大包裹,很趁手,頗有些分量:“我們兩個男人在,還用你拎?”

蘇茵聳了聳鼻子,昵他一眼,轉頭問起父親回老家的事兒:“給奶奶燒紙了嗎?對了,姨奶奶最近身體怎麼樣?上回信裡還說她在自留地裡種菜,我都勸她多歇著,小月回去沒…”

蘇茵麵對父親遠沒有平時的成熟穩重,像隻圍著父親轉的小蜜蜂,小嘴叭叭不停。

“都挺好的,你姨奶奶還念叨著呢,說看過幾年想再來這邊看看。她年紀大了,擔心以後走不動了…”

“哎呀,以後也會健健康康的!”

回到家,一家人去了吉祥飯館吃飯,偶爾出來打打牙祭,很是爽快。

等夜裡回家後,蘇建強打開三個大包裹,蘇茵蹲在一旁將父親從老家帶來的特產一一拿出來分門彆類地放好。

蘇建強卻是點了根煙,將女婿叫到一旁,墨色的夜裡,香煙的火星子明滅閃爍。

“我回來的車上見到一個人,是上次你跟茵茵說起的一個高個兒,眉毛裡有痦子的。”

顧承安沒想到這麼巧,居然被老丈人碰上,便解釋一句:“他是聞軍的人。”

“這人估摸覺得火車上沒人認識他,跟其他人說話時我聽到幾句,說什麼收音機生意,還有找廠的地址。”

思及女婿最近在忙活的事業,他瞬間警覺:“總之你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