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反反複複數次,直到後半夜,劫獄的人終於放棄了。被折騰得不輕的獄卒也都鬆了口氣,罵罵咧咧地打著哈欠找地方躲懶。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玖茴終於聽到牢門外響起一個極輕的陌生腳步聲。
這個救沙欏葭的人還挺能折騰,安排這麼多魔族人來劫獄,應該要花不少錢。
腳步聲停在了她的這間牢房門外。
“沙欏葭,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的忙。”牢房外的人語氣冷漠,甚至有些厭惡:“天牢裡的獄卒都已經被我迷暈過去,隻要你交出我娘的遺物,我就放你出去。”
一陣沉默過後,來人有些不耐煩:“你若是想死,可以繼續躺在這裡,但你必須要交出我娘的遺物。”
躺在角落裡的人漸漸坐起身,她扭頭看向牢房外的人。
“怎麼是你?!”來人看清玖茴的容貌,嚇得麵色大變。
“原來你不是來救我的。”玖茴盤腿坐起來,歎息道:“錦少主,沒想到你竟然私通……”
“噓噓噓,小聲點。”錦輕裘掏出偷來的鑰匙,匆匆忙忙打開牢房門:“怎麼會是你關在這?”
“一直都是我被關在這啊。”玖茴摘下身上的稻草:“我被沙欏葭抓到魔界後,因為不願意聽她的命令,就被她關在了這裡。”
說到這,她瞥著錦輕裘幽幽一歎:“我還以為錦少主消息靈通,知道我被關在這裡,特意來救我的,沒想到……”
錦輕裘麵色尷尬又慌亂,他看著渾身亂糟糟臟兮兮的玖茴,往四周看了一眼:“祉猷道友呢?”
“他被關在另一邊的囚室裡。”玖茴奪過他手上的一長串鑰匙,把隔壁牢房打開:“沙欏葭用我表兄妹性命相要挾,把我帶到魔族後,還想讓我去引誘魔王,趁機除掉他的性命。”
錦輕裘低聲罵道:“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我抵死不從,沙欏葭就把我關在了這裡,還說要讓我知道什麼叫後悔。”玖茴把餘漓放出來,滿臉疑惑:“不過這幾日她也沒來找我,難道是把我忘了?”
錦輕裘神情複雜地看著玖茴:“外麵傳言說,沙欏葭從人間界帶回來一個絕色女子,意圖迷惑魔王,那個女子該不會就是你?”
“我不知道啊,我來魔界沒一日就被關在這裡了。”忽然玖茴臉色一變,拉著餘漓連連往旁邊後退,警惕地看著錦輕裘:“錦少主,方才你把我認成沙欏葭,還說要救她出去。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此事說來話長,我與沙欏葭是敵非友,我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錦輕裘麵色蒼白:“此處十分危險,我先帶你們離開,稍後我會給你解釋。”
玖茴盯著他看了幾息:“也對,你若是對我有惡意,方才可以直接殺我滅口,再把臟水潑到魔族身上,這樣就誰也不知道你與沙欏葭私下有聯係。”
錦輕裘苦笑:“卿乃佳人,錦某乃惜花之人,怎麼做得出這樣的惡事?”
三人找到關押祉猷與孔蒼南、白硯的地方,把他們放了出來。
“趕緊跟我走,我在魔都安排了接應的人。”錦輕裘急道:“我的迷香隻有兩炷香的效果,再晚我們都出不去。”
祉猷看了玖茴一眼,玖茴對他點了點頭。
五人跟在錦輕裘身後離開魔族天牢,坐進一輛不起眼的邪骨馬車裡。
馬車一路出了王城,也沒什麼人阻攔。看了眼遠遠被拋在身後的王城,錦輕裘鬆了口氣:“近幾天魔族出了大亂子,老魔王死了,新魔王繼位,掌權的卻是太後。”
“啊?”玖茴滿臉震驚:“那個天天喝人血的老樹皮死了?!”
餘漓滿心欽佩地望著玖茴,不愧是他們妖族的少主,這表情多自然多真摯?
若不是她親眼看到少主宰了老魔王,恐怕也要相信少主對這幾天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對,死了。”錦輕裘耐心解釋道:“現在整個王都亂作一團,外麵都傳是沙欏葭派人殺了老魔王,但我覺得動手的人應該是魔後。”
“老魔王現在死了,對沙欏葭沒有任何好處,反而魔後母子是最大的受益者。”提到沙欏葭三個字,錦輕裘沒有掩飾他的厭惡:“她是個為了權勢與利益不擇手段的女人,絕對不會做不利於自己的事。”
“所以……是魔後殺了魔王?”玖茴恍然大悟:“沙欏葭是被冤枉的?”
“成王敗寇,她也是活該。”錦輕裘嗤笑一聲:“她算計彆人,彆人自然也能算計她。”
玖茴終於明白,龍舟節那日,她擊退銀籍與沙欏葭,去九天宗討說法時,錦輕裘為何會特意跟她說那麼多有關沙欏葭的事,對她的事跡如數家珍。
也許他知道以沙欏葭的性格,有可能會對她展開報複,才會特意暗中提醒她,沙欏葭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特意強調其他三位皇子的死亡,四皇子的癡傻,以及魔王對沙欏葭的寵愛,就是為了讓她對沙欏葭產生疑心與防備,免得著了沙欏葭的道。
當時她以為錦輕裘是不喜歡銀籍,沒想到他討厭的是沙欏葭。
“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冒昧,但你跟沙欏葭……”
“我來救沙欏葭的事已經被你知曉,其他秘密也就不怕被你知道了。”錦輕裘苦笑:“我的母親與沙欏葭的母親,是表姐妹。”
玖茴有些意外。
“你沒猜錯,我身上有魔族的血脈。”錦輕裘笑容更加苦澀:“母親生下我後沒多久,就魔力儘散而亡。沙欏葭得知家母與她母親是表姐妹以後,就以此做威脅,讓我助她混入九天宗。若我不同意,她就讓天下人都知道,我爹與魔族女子相戀,還生下我這個人魔交雜的後代。”
“前幾日她派人送來消息,讓我助她離開魔族。若她死了,她的手下就會把我娘親的身份公之於眾。”錦輕裘歎息出聲:“今日沒有救出沙欏葭或許是件好事,至少把你們救下來了,而我再也不用為這件事提心吊膽。”
“你還真沒想過殺人滅口啊?”玖茴指了指自己與祉猷:“我們倆元嬰修為,還有三個沒有修為的凡人拖後腿,你就沒打算……”
她在自己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姑娘莫要開玩笑。”錦輕裘掏出一把玉扇,輕輕搖晃:“錦某雖有魔族血統,但還是個人。”
“大不了我隱姓埋名找個地方隱居,也比搭上你們五人的性命強。”錦輕裘輕輕瞧著玉扇:“而且我也在賭。”
“賭什麼?”
“賭諸位心善,願意為我保守秘密。”錦輕裘歎息一聲:“若你們不願意,我也不怪你們,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與人魔的後代做朋友。”
“既然你說我們是朋友,那你為什麼不賭我有辦法幫你解決這個問題?”玖茴伸手拍了拍錦輕裘的肩膀。
祉猷看了錦輕裘的肩膀,默默往前挪了挪,把錦輕裘擠遠了一些。
見祉猷突然擠過來,錦輕裘往旁邊讓了讓。
沒辦法,誰讓他現在有把柄在他們手裡呢,他可以忍。
“是什麼辦法?”錦輕裘麵上帶了幾分喜色。
“親兄弟明算賬,這個辦法有些缺德,你得給我加錢。”玖茴把手伸到錦輕裘麵前:“不過看在你救了我們性命,還沒有殺人滅口的份上,我可以隻收一半的費用。”
“這話就不對了,我身為禦珍宗少主,缺什麼都不缺靈石。”錦輕裘直接掏出一個納戒放在玖茴手裡,大氣道:“拿去,價格減半那是瞧不起我錦某。”
“行吧。”玖茴把納戒揣進袖子,手一招,幾顆腦袋都湊了過來。
“如果整個修真界都開始謠傳,沙欏葭不是魔王親生女兒,其實是九天宗步庭仙尊的女兒,大家會信嗎?”
祉猷搖頭:“不可能。”
“不一定,越離譜的謠言,越有人會相信。”錦輕裘搖頭道:“沙欏葭若不是步仙尊的女兒,她一個魔族女子,是怎麼混進九天宗的,又怎麼屢次安然無恙的從九天宗離開?”
錦輕裘越說越興奮:“沙欏葭身為魔族公主,為什麼要冒險殺老魔王,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的親生父親啊!”
餘漓等三妖聽得目瞪口呆,好家夥,你們人族的心真臟。
“比如萬火宗的宗主,說不定在年少時有個心愛的女,而且那個女子是魔族之人,隻因兩人種族不同,魔族女子隻能偷偷為萬火宗宗主誕下孩子,帶著孩子一起回到了魔族隱居。從此兩人隔界相望,每夜對著月亮思戀彼此。”
祉猷搖頭:“天下皆知萬火宗宗主不近女色,我記得他修煉的功法也不能破女戒,大家不僅不會相信,還會覺得離譜。”
“祉猷,你不懂。”玖茴搖頭:“就是大家覺得離譜才是對的。”
“還有東城門主可以為了心愛的女子,去年忍著悲痛領養了魔族與心愛女子生下來的孩子。”
祉猷:“我記得這位門主最討厭小孩,他宗門裡沒有一個小於十八歲的弟子……”
“還有壯宗主還可以暗戀魔族的某位女子,由於想加入女子與其丈夫的家而不得,隻能整日躲在宗門雕刻玉像垂淚……”
祉猷表情更加茫然:“我記得這位壯宗主是個九尺大漢,最愛出門跟人比刀法,常常不在宗門,更不懂玉雕。”
錦輕裘收起興奮的表情,疑惑地看著玖茴:“所以這一切,跟我有什麼關係?”
“第一個謠言出現時,大家會覺得有意思,但好幾個假得離譜的謠言連續出現後,大家就會明白,這是魔族的陰謀。”玖茴挑眉:“所以你母親是魔族女子的這個謠言,自然也離譜。”
“謠言?”錦輕裘若有所思。
“對,謠言。”玖茴重重點頭:“這一切都是魔界抹黑我們修真界的無恥手段!”
她乾咳一聲:“事後記得找理由補償一下這幾位道友,不然就顯得你太缺德了。”
“所以我們先傳哪個謠言出去?”錦輕裘道:“我辦事,你放心,絕對不會讓他們吃虧。”
“就傳步仙尊那個吧。”玖茴微笑:“最荒誕的謠言,要從最轟動的那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