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舊新聞。
電話中的背景音極為雜亂吵鬨, 有電視歌聲, 有碰杯聲，有說笑聲，而那八音盒中流淌出來的樂曲, 也在此之中變得尤為突兀。
“哇！藍藍！這個美人弟弟居然還送你小禮物！我好嫉妒！”
“好用心的禮物！唉~我也想被男生這麼喜歡~~”
“姐姐，這個音樂盒我挑了很久一眼相中，就覺得你肯定會喜歡它……”
與細膩幽靜的樂曲聲相反的, 是刺耳的人語。
卻再也沒聽到她的聲音了。
緊接著就是電話被掛斷的冰冷聲響。
“嘟嘟嘟”的電音急促地回響在聽筒中, 就好像宣示著, 他正被她的世界無情地拒之門外, 而門內, 則有對她示好的年輕男人，送著當年和他一樣的禮物。
陸衍之手握手機。
越握越緊，越握越緊，用力得骨節都泛出白色。
坐在副駕的秘書擔憂地看了眼後視鏡，生怕陸先生把自己的手機捏碎。
也不知陸先生給誰打電話，居然還要借用自己秘書的手機, 打通了也不說話, 就聽著對麵的聲音，卻還要一個人生悶氣。
秘書又從後視鏡裡瞅了眼陸衍之的冰冷臉色。他毫不懷疑, 下一秒他的手機就有可能被陸先生扔出車窗外。
“紀成，掉頭。回尚城市區。”
寂靜的車內, 響起陸衍之清寒的聲線。
車窗關上, 夏風與車輪的呼嘯被隔絕在外, 空調冷氣散漫在整個車廂。
司機紀成慢下車速，將車駛入慢速車道，遲疑地問，“陸先生，現在回尚城市區？”
秘書也回頭，接過陸衍之遞還回來的手機，問道，“陸先生，預訂航班還有半個多小時就起飛了，明早還有高層會議需要您主持。要不然，我讓Sean把獵鷹開過來？”
獵鷹2000EX是陸衍之的私人飛機。
陸衍之皺眉向後靠回椅背，左手掌按了按額角，深深呼出口氣，“算了。去機場。”
轎車重新加速，奔跑向目的地。
陸衍之從沒體會過這種感覺。
胸中像被凝結的鬱氣占滿，又好似流竄著股無名之火，讓他沒有光明的理由發泄出來，隻能任憑那股心火燃燒著自己的理智。
他歪頭看著窗外路燈之上的淡色月亮，白蒙蒙的輝光映亮周邊青黑的天幕。
月光中恍惚出現了讓他惱火的罪魁禍首，冷冷清清地晃在夜空，明明一副清麗柔婉的麵容，眼角眉梢卻莫名帶著勾人的媚色。
閉上眼，那張惑人的麵容也揮之不去。
陸衍之煩躁地拿起手邊文件，將自己投入到工作中。
……
“Selene”夜店中，舒藍掛了那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目光看向寒羽送給她的禮物，輕輕挑了挑眉峰。
八音盒。
這麼多年後，第二個人送她八音盒這種玩意。
很久之前被人贈送的那隻懷表形狀的八音盒曾被她十分珍視，但後來她去林家的時候，卻沒有帶走它。
也許那隻懷表現在早就被舒家爸媽塞在哪個不知名的壓箱底角落，或者在搬家時被當成垃圾丟棄。
“姐姐，你……不喜歡嗎？……”寒羽看著舒藍的麵色，小心地詢問。
舒藍淡笑，“謝謝你。破費了。”
說完，她伸手，摘下左手腕上的手表，塞進寒羽手中，“以後不必送我這些東西。如果你有心的話，回去好好上學，也許見到那樣的你，我會更高興。”
他們這些出賣皮肉的男公關未來如何其實舒藍並不關心，但有可能是寒羽的這隻八音盒勾起舒藍奇怪的情緒了吧，她少見地對麵前這個年輕人說了兩句勸學的話。
包廂裡的人對著舒藍和寒羽起哄，吵吵鬨鬨的比先前更加喧囂。
寒羽接過舒藍塞給他的手表，Fruhling，中性設計，二手的市價也接近十萬塊。
其他男模看向寒羽手裡的手表，羨慕得眼睛都直了。
林小姐出手闊綽，果真不是一般人。
但寒羽頭一次沒有為收獲的戰利品而滿足高興。
他心裡流淌過一陣複雜奇特的感覺，不由自主就想按照林小姐淡笑著對他關照的那樣去做——
回去好好上學，做個她喜歡的，正常的男生。
……
第二天早晨，舒藍本打算好好睡個懶覺，結果一大早就被不停歇的電話吵醒。
“林藍。你上午過來一趟，關於你辭職的事，我需要好好和你談談。”收到辭職信的範燕雯在電話裡如是說道。
“行。”舒藍從床上豎起來，悶悶地應一聲。
反正她已經決定辭職，早點回公司做交接工作也好。
又躺回去睡了大半個小時回籠覺，舒藍才悠悠地起床準備，趕去公司。
辦公室裡忙碌又熱鬨，同事們似乎還不知道她將要辭職的事，或十萬火急地趕工，或忙裡偷閒地聊八卦。
“欸啊啊啊啊啊墨墨最帥！！好希望他快點出道！然後來我們雜誌上封上內頁！讓陳哥把他的盛世美顏全都拍出來！！”小萌嚎叫。
“就那個一頓盒飯就被騙去參加選秀節目的盒飯boy啊？我就搞不懂他人氣為什麼那麼高，雖然帥，但也沒帥到慘絕人寰吧……”酷愛穿闊腿褲的女生陪小萌嘮叨。
舒藍正要過去和她們打招呼，就被從總編室裡走出的範燕雯叫住。
“林藍。跟我來一下。”範燕雯朝她笑笑，利落地邁開步伐。
舒藍跟上，沒想到範燕雯居然帶她到了公司樓下的咖啡館，叫上兩杯咖啡，似乎有長談的架勢。
“林藍。你真的確定你要離開這裡？在你剛剛展露你的才能，給我們出色驚喜表現的時候？”
範燕雯言簡意賅，直接表明，她就是來勸她的。
舒藍點頭，也並未猶豫，“是。”
咖啡上桌，她習慣性加上方糖煉乳，“很抱歉燕雯姐，讓你失望了，但我已經做好決定。”
範燕雯歎氣，“為什麼不好好做呢？是因為林家已經給了你足夠的金錢支撐？”
舒藍驚訝地抬頭看她，範燕雯繼續道，“所以離開這裡之後？去另一個地方得過且過？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可惜的一個孩子……”
“……”舒藍垂眸沉默，用小銀勺攪著咖啡。
“舒藍。”
冷不防，範燕雯叫出了她從前的曾用名。
舒藍張大眼睛，看著範燕雯拿出手機，從屏幕中點出一段視頻。
“問以前電視台的朋友要來母帶錄下的。”範燕雯說。
手機橫放，屏幕翻轉過來正對著舒藍。
一段有些陳舊的新聞采訪錄像。
畫麵中，一個看起來大約十六七歲，白皮膚臉小小，穿著過時款式大衣的少女正麵對著鏡頭，笑得一臉靦腆羞澀。
——“拿到了這麼寶貴的榮譽和獎金，你的家裡人肯定也很高興！……你的爸爸媽媽，一定也會為你自豪高興吧？”
——“嗯！”
少女有著雙明亮閃耀的眼睛，盛滿了生活的力量，以及對廣闊未來的憧憬。
……那是將近九年前的自己。
與過去的自己相見，舒藍有些無法直視過去自己那樣充滿神采的目光。
過去種種五彩繽紛的生活和夢想，瞬間全都湧上腦海，敲擊著心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