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遐齡突然道:“我有一事不明,興華黨的賬務到底如何分清,我隻聽說各方要用錢,作好預算,都要從章睿那個部門領。章睿是你親信,但是他的職務也太多了。你的起兵既然是興華黨的革命,公賬、私賬如何到現在還不理清?既便現在大家都知道起兵的錢是你出的,那你又如何把權分給興華黨/中央?你掌握財權,所以大家都聽你的,這有益也有弊。天下大定之後呢?是否你的財產就是黨/產、國庫?你現在是一直在付出,可得天下後,天下人有識之士認為你以黨的名義斂財成為自己的私產,這又如何說?黨產、國庫、私產,是個什麼樣的章程,還是要定下規矩來。你貪圖現在操控黨、政、軍之便,可越往後,弊病就越顯出來,到時人多事更雜,更不好疏理。”
年遐齡在興華雲貴政府一直當著賦稅的顧問,也看到了如今黨/政/軍財務一體化的事。他也打聽過,以前黑龍寨那些人在根據地就有財政係統了,但也會向玉堯報告,畢竟黑龍寨的骨乾是龍墨帶領的玉堯收養培養的孤兒。而雲貴一帶當初所有黨員活動項目的經費,現在雲貴有職務的人員和軍隊的軍餉都是玉堯出的,玉堯自有渠道弄錢。這女兒摟錢的本事他很吃驚,但是這種籠統的財務係統更讓他吃驚,連滿清都還分國庫和內務府呢。
玉堯拍掌稱歎,道:“父親果然犀利。隻是這財產的分類管理,會增加很多流程。我如今人手不足,會些賬務工作的,很多人我都讓他們去管理商業生意了。如今全靠章睿帶著一幫年輕人在撐著。”
年遐齡道:“玉兒,你對世人太過苛刻,其實,你除了興華黨員,你看不起天下人,你特彆不相信滿清天下有點能力的漢人。你認為他們事滿清失了春秋大義,他們貪腐、虛偽、卑躬屈膝,可是誰又規定天下人都必有興華黨員們這樣的傲氣和勇氣?能為你所用達到你的目的,不就成了嗎?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興華/黨難道要黨同伐異,絕儘天下異徒生路嗎?”
他帶著黃氏隻身前來是因為她是他們的女兒,可是他到這裡後,他這樣的人物卻沒有為她招攬人才,甚至年希堯也是她提及後,他也為了兒子的安危才寫信。這是他不認同她對舊文人的苛刻政策,他不敢為她招攬,父親看透了她對舊文人階層壓抑不住滿滿的惡意和不信任。
玉堯擺了擺手,說:“父親,舊文人特權體係是我們要革命的對象,他們不改變,我們不敢用。就說雲貴一帶的所謂士子,土改和稅賦改革後,就算是良紳,還是大部分持反/政府的意見的。他們必定要進入曆史的垃圾堆,革命政府之下人人平等並非沒有機會,若是他們自己不跟上革命的時代步伐,又怪得了誰?”
玉堯的興華黨中也有部分文人體係出來的,也有地主,頑固舊文人是沒有的。而雲貴一帶的很多舊文人對革命很冷淡或者很仇恨,甚至製造麻煩,但是玉堯卻不讓步。她認為將來內政的各官員位置交給軍隊退下來的人都更可靠。他們要是以為她無人可用,她就用給他們看,直到他們後悔地發現,新時代中他和他們的家族徹底比從前的農民還不如,時間越往後,他們的機會就更小。
年遐齡道:“你們跑得快,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有一樣的悟性。興華黨員們難道都天生是個革命分子嗎?他們也是有階段的。”
玉堯道:“是的,所以,適者生存,進步者生存,落後的就要淘汰,黨員們進步了所以有機會,頑固派守舊不進步落後了失去機會。以前舊士子又何嘗給過彆的階層人員機會?為何單他們落後了,我們興華黨就要給他們機會,好生哄他們?憑什麼?愛乾不乾,世界少了誰都照樣運轉,興華黨用人,絕對是公平的。”
年遐齡道:“你就不怕天下士子都皆奉滿清為正統?你們儘失人心。”
“他們早就奉滿清為正統了,我們怕過嗎?人心,爹前幾天不是說我們儘得人心嗎?天下士農工商,農工商包括部分開明的士都站在我們這邊,我們怎麼能說是儘失人心呢?”玉堯反問,又長歎一聲,“父親,頑固不化的舊文人並不是真的愛文化和優良傳統,不過是為了利益和特權。父親提出的黨、政、私亟需分產我覺得很好,但是,父親定要理解,國家財政流通也決不可能像明朝一樣被舊文人體係有機會掌控,明朝亡國的教訓足夠了。若是這次給舊文人掌控國家財權的機會,按我與明室訂的合約,當攻下南京,明室複位,那舊文人手中有財權就有足夠的底氣,一定都會挾天子令我這個諸侯。我興華黨又和頑固舊文人定會陷入黨爭,危害流毒無窮。明室要當皇帝,就好好當他的皇帝,國家大事就不勞姓朱的了。”
年遐齡又一次吃驚,玉堯對於朝堂之事,能把複雜的事簡單化,看中本質,其老練精準,真不像是她這個年紀的人。雖然年遐齡也作為一個士,他是希望興華黨與舊文人階層妥協的,但一聽這個,也有些猶豫了。
玉堯成立了一個技術乾部學校,學生是包括軍隊傷殘人員、困難軍屬、各友好山寨推薦的人員,把人考察分類進學校培訓。其中,特彆優秀或有經驗的幾個就緊急分到部門去實習了。這些受培訓合格的人員將成為基層公務員,各部門的幫手。
不過玉堯和興華黨還是在雲貴開了一次對外的“公務員考試”,公平的給“圈外人”機會。他們招募經驗老農種植能手、養殖能手、工匠能手、算術能手、文書人員,其中也有部分舊/文人來考試。那些農人工匠不過筆試,隻直麵試或實踐操作選拔,而文人則是用筆試。
打破他們的傲氣和特權妄想不是很簡單嗎?人都是要活的,特彆是寒門子弟。
中國舊文人當官的理念渴望是刻進骨子裡的,但是他們自己卻連草抬班子都搭不起來,隻有到權威那裡求官做。
這也是改朝換代後,一開科取士,新朝就漸漸名正言順的原因,舊文人有上升空間了,把握文化輿論的士子就不鬨了——儘管事實上秀才造反成不了事甚至根本不敢造反。
不過,對外的雲貴第一屆“公務員”考試之後,又有大量士子在雲貴省政府的臨時“考試院”門前鬨事抗議,大呼出題的是歪魔邪道,不講聖人之言。
參加筆試類的文人,麵對那些怪異的填空題、計算題、論述題,大部分人都答不上來,他們除了幾題國學常識,幾乎交白卷。這些士子也是因為觀察到興華軍比清軍厲害多了,所以才會來考試,同時覺得現在興華黨還未得到整個天下,現在考比以後考競爭小多了。
但是出身桐城的又在黑龍寨工作學習過數年的年輕的“考試院”院長方文出來見那些聚在門口的士子們。
他先是行舊士子間的禮,士子們見狀漸漸安定下來,他們主要還是要來討個說法。
方文又站在門口,大聲說:“各位學子,這次沒考上,下次再來考吧,我們公務員考試每年都有的。”
以後還會更加專業和細化,你想考什麼職位又報什麼職位,不過十年後會有學曆要求了,因為十年後南方也有“新官學”的各種畢業生了。這個方文壓在心裡沒說。他也覺得興華政府可能會“玩”死這群曾經高高在上的“讀書人”,幸好不包括他自己。
一個士子道:“大人,這次到底是誰出的題?不講聖人之言,出的什麼亂七八糟的題?”
方良一臉無辜,說:“怎麼會呢?考前半個月,我們省教育廳出版社印發了《年度省公務員考試基準》,你們按照基準複習知識,總有考到的吧?”
士子間一片嘩然,隻聽說過科場泄題舞弊是大罪,但是政府還出考試基準,什麼鬼呀!當時,他們也有人知道這個,但是有人翻看那些條條款款的“天書”以為是有人惡作劇。
然後士子們高呼反對,大罵這些題出得荒唐,有辱孔聖人,並且討論起那些荒唐賤格的題目來,像是要把“考試院”弄臭一樣。考試院府前鬨鬨哄哄,聚著越來越多的吃瓜群眾,不過沒有一個人來參與舊士子們的抗議活動。
至於考試的題目有多荒唐賤格無理取鬨呢?
有一個簡答題是這樣的:番薯是多長時間的生長期?一畝中等土地,應該植多少株?在什麼時候施肥合適?若是一個縣種植一萬畝番薯,需要施糞肥和磷肥,作為地方官員,你會如何調度?
又有一個題是這樣的:xx縣工修建一個xx大xx深的水庫,如果你是地方官員,你如何組織民夫?並作一下工程簡單的預算。
再有一個怪題是這樣的:我國會和中南半島各國展開深入的經貿關係,你對中華的海關建設有什麼設想和看法?
更有奇葩的題目:xx縣土人和客家人又鬨了矛盾,為了縣域的安定,你若是一縣之長會怎麼處理?
參考的士子們當時就要抓狂:番薯怎麼種、怎麼長、怎麼施肥找泥腿子去,問本才子乾什麼?修水庫的預算是什麼東東?海關又是什麼玩意兒?土人和客家人是要造反嗎?他們造反不是滅了就行了!
方文對於他們的炮轟直皺眉頭,還是警衛兵一聲吼他們停下來。然後,他才和他們解釋,他們要是公務員考不上,看看能不能考上國學教師,基準也出了,一個月後就考,有意仕途的先當一年老師,明年再考也可以。不過,對於出題,隻能按基準來。
舊士子們卻和考試院沒完,事情鬨轟轟沒用,就在考試院前絕食抗議,最後軍隊警察在街頭整齊一走,頓時嚇得鳥獸散。個把威武不屈不逃的,軍隊警察其實根本沒動他們,他們卻暈了,不知是餓的還是氣的。
……
雲貴也就是用內部選拔培訓和考公務員的方法多招了人進入體係,通過半年時間,編修條例,把黨產、國產和玉堯的私產分開。這基本就是玉堯把她收集賺取來的錢財大部分捐給國庫和捐為黨產,內政也漸漸走向正常化。玉堯在黨中央的作報告,她財產的來源,以及她把巨額的錢財99%捐出震驚了所有人。
隨著財政的正規,內政軍事也逐步推進,造反事業就這樣吵吵鬨鬨、矛盾重重但無法阻擋的前進了,這是曆史的潮流。
到了1706年,康熙四十六年。
夏天,滿清朝廷好不容易等到了夏天,這近一年因財政窘困和軍備不足的無力再南下,這一次夏糧賦稅朝廷隻有準備加稅。
而此時,一邊黑龍寨正舉行的全軍民行動的誓師大會,龍墨身穿戎裝登上高台,先是精神上的振士氣,然後說到戰略的目標就是攻下南京、控製河道,撕開滿清中央和江南的聯係,切斷滿清朝廷的經濟輸血。
“攻下南京!攻下南京!”一望無際,漫山遍野的戰士們高呼的渴望戰鬥的吼聲。至於這樣公開戰略意圖會不會滿清知道,黑龍寨就不管了,他們是玩陽謀。
另一邊由四艘軍艦、六艘大型遠洋貨船、五艘大型的運兵船、還有當初投降滿清水師的船組成的艦隊從南洋經中國南海駛向廣東。
玉堯則在澳門陳十一的會館和幾個廣東興華黨的骨乾喝茶,與她一起的還有被接來的年羹堯。滿清總算是知道造反的“妖女”就是年家的小姐了,年羹堯自然不能平平安安地當縣令了。興華黨接應他,跑到了澳門,又有十三行陳十一的照顧掩護。直到見到從昆明秘密趕來的妹子,年羹堯臉色還是臭臭的,妹子的能量也太讓人不寒而栗了,廣東這片水早被她參一腳了,十三行的各家幾乎都是一麵做著朝廷的生意一邊和她勾結。
玉堯是在這裡等待南洋海軍艦隊來接,這一次,她在南洋那邊的基業基本是傾巢而出了。(. 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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