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想那麼多,先睡一覺,”莫霰按著餘生微躺到床上,又幫餘生微拉好被子,“等車來了我叫你。”
餘生微縮在被子裡悶悶地“嗯”了一聲,聽話地閉上眼。
他從沒覺得這麼累過,腦子幾乎轉不動,聞著身邊屬於莫霰的味道,餘生微很快睡過去。
等餘生微睡著,莫霰悄悄在餘生微耳邊用了一個隔絕聲音的小術法,放輕腳步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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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學界兩大家族鬥爭進行到白熱化階段。
祝罡把殷霄打傷,殷霄把祝罡送進監獄,這其中是非對錯彎彎繞繞大家一時間都看不分明,也不知道到底誰在下套,誰又是無辜。
所以天師們都在觀察。
今晚之後,結果不言自明。
稼達村令人瞠目結舌的怨氣足夠證明這裡發生過什麼事,殷霄破壞陣眼,抓到本該在局子裡的祝罡魂魄,祝罡還當場來了一句“你壞我好事”。
這下再傻的人也知道該相信誰。
死裡逃生的天師們聚在殷霄住處一樓客廳,小聲交談著。
“我早就說祝罡狼子野心,哼,之前還有人反駁我說祝罡進去是殷天師下的套,這種喪儘天良之輩還用彆人下套?明明是他下套禍害彆人!”
“就是,當初祝罡口口聲聲說殷天師搶他老婆,現在再看明擺著就是跟何問竹裡應外合坑殷天師啊。”
“我聽說殷天師對何問竹有救命之恩和教養之恩,肯讓祝罡動手想必也是為了保護何問竹吧,沒想到祝罡和何問竹反利用他的善良,做局來害他!”
“多虧殷天師機敏才沒上當,殷天師真是好人啊,那麼危機的情況,他還留下傍身的厲鬼保護我們……”
莫霰下樓的時候天使們正在義憤填膺,一見到他紛紛站起來,指著樓上關心道。
“殷天師,餘小兄弟傷勢如何?”
“我這裡有專門給鬼魂治傷的靈丹妙藥,您要是不嫌棄就先拿去用。”
隻一夜的功夫,都跟厲鬼稱兄道弟了。
莫霰婉拒道:“多謝好意,生微傷勢已經控製住,何問竹在哪兒?”
張天師:“在他原來的房間,殷天師放心,我給好好捆桌子腿上了,這等卑鄙小人枉為天師!”
莫霰沒管眾人聲討,獨自走進何問竹在的房間,並且反手把門關上,意思是不讓彆人進來。
牆邊立著老式掃帚,莫霰腳踩著底部把棍子拔出來,用棍子敲幾下何問竹肩
膀。
已經過去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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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寒潭的景象瞬間重疊,嚇得他大叫一聲就想跑。
但張天師繩子綁得緊,何問竹一番折騰隻把桌子上東西撞得劈啪往下砸,保溫杯還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他的頭,裡邊沒喝完的水順著肩膀一股腦全灑出來,好不容易快晾乾的衣服又濕了大半。
“殷霄,你彆這樣,我們好好說。”
莫霰拿著木棍換了個姿勢,兩隻寬的醜木棍落到他手裡竟像舞台表演用的指揮棒。
他順著何問竹目光看向木棍,動作優雅地把它扔到一邊:“放心,我沒打算過動粗,隻是想把你叫醒,又不想碰你才出此下策。”
何問竹分析著眼下的形勢。
殷霄已經知道他跟祝罡合謀想要煉化極陰體質,但殷霄很善良,又很念舊情。
殷霄不在乎他傷害自己,在乎的是普通人因此受害。
他為逃出寒潭不惜自毀,傷得很嚴重,於是趁機咳嗽兩聲吐出一口帶血的吐沫,柔弱可憐地說道:“對不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跟你回殷家。”
莫霰:“回殷家破壞後山的封印?”
何問竹聞言抖了下。
殷霄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放出鬼王事關重大,殷霄不會容忍。
他裝傻充愣道:“封印?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換做平時,莫霰可能還會跟何問竹聊幾句,把對方聊得懷疑人生,但他現在不太想說話。
他隔著袖子在手表上按了幾下,同樣被綁成粽子的祝罡魂魄憑空出現在房間裡。
何問竹更慌了:“祝罡?!你怎麼在這兒?”
祝罡天資雖比不上殷霄,但也遠遠甩出祝家同輩一大截,還從沒被人收拾成這副樣子。
他用手肘撐著地板坐起來,又挪到床邊背靠床板,甚至頗有閒心地甩了甩劉海來保持形象:“殷霄,這次是你險勝,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祝罡為引導殷霄來稼達村和山洞,特地奪舍況砂的身體參與進來。
雖然現在不小心失敗了,但殷霄這種“君子”斷然不會把他關去殷家,而是交給協會,協會很可能把他送去關押的地方,再用什麼辦法讓他無法奪舍。
這中間還不知道要經多少人手,能鑽空子的地方數不勝數,他早晚會把場子找回來!
莫霰睨著祝罡:“你沒有來日了。”
祝罡不屑地哼道:“你真以為那破地方關的住我?”
莫霰摘下眼鏡,撿起衣角靜靜地擦拭著鏡片。
無論是快穿小世界還是原來世界,像祝罡這樣狂妄自大的人他見過很多。
或者置之不理,或者出於像完成任務這類的理由走個流程應付一下。
簡單、機械、流程化。
這些人影響不到他半分情緒。
可看著祝罡的嘴臉,莫霰無端感到煩悶和厭惡
() 。
他撫過眼鏡腿上一串爛熟於心的刻字,
又把眼鏡戴了回去。
莫霰:“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
而且搭檔何問竹也很聰明?”
他的聲音太過平靜,棕黑色瞳孔像極了山洞裡那一汪足夠要人性命的深潭。
何問竹當麵見識過殷霄可以有多狠心,在寒潭裡差點被嗆死的恐懼和無力感重新籠罩了他,不禁出聲問道:“你什麼意思?”
“我果然很討厭蠢貨。”
莫霰微微揚了揚下巴,似歎息般說道。
“邪術必然會帶來反噬,而反噬需要弱點和入口,何問竹為人歹毒,要想反噬他必須先給他開一道口子,但他又是特殊的爐鼎體質。
“我早就猜到你們引我來稼達村是想煉化我的極陰體質,所以將計就計,在何問竹想推我下深潭的時候把他推了進去。
“他絕對舍不得最為珍貴的爐鼎體質,先遭寒潭侵蝕,又為出深潭選擇斷臂求生,放棄體內戾氣造成爆炸,這樣一來,邪術反噬的入口就有了。”
祝罡和何問竹都沒想到殷霄從最開始就算計到如此地步,何問竹聽得畏懼更深。
但按殷霄話裡的意思,倒黴的是何問竹,可剛才沒當回事的祝罡也意識到危險,他緊緊盯著殷霄:“那又如何,何問竹丟失多少戾氣,我都有辦法補給他。”
莫霰瞳孔深處的寒潭愈發冰冷,他回視祝罡,忽地笑了一下。
“我也知道你會來,而且是用奪舍的方式,所以提前為你準備了專門束縛魂魄的繩索。
“爐鼎體質和你的邪術絕配,原因是它可以吸收任何東西並收為己用。
“冤魂戾氣可以,你的魂魄,自然也可以。”
祝罡登時站起來:“殷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莫霰自顧自繼續道。
“我打算把你的魂魄塞進何問竹身體裡,你修為高強,正好彌補失去的戾氣空缺,保住他性命。
“何問竹魂魄對這具身體有本質的優先使用權,可你修為又比他強許多,所以意識不會被他吞噬。
“邪術反噬一旦開始就不會結束,因你們枉死的冤魂都會回來報複,何問竹沒了戾氣滋養,自然也沒辦法對付那些冤魂。
“你們對受害者做過什麼,他們也會對你們做什麼。
“你們不是很相愛嗎,我成全你們的愛情,雙魂一體,真真正正的痛我所痛,愛我所愛。”
祝罡和何問竹早就不記得手上有多少人命,又是怎麼害的那些人,現在卻奇跡般想了起來。
遠的不說,單單稼達村犯下的罪孽就無法承受。
毆打、水淹、往喉嚨裡灌滾燙的開水、用細針緩慢撬開十根指甲、拿燒紅的烙鐵燙過每一寸皮膚。
這些他們給村民出的主意,馬上就要落到他們頭上。
人類具備豐富的想象力,他們本能順著莫霰的話去想——兩個人同時使用一具虛弱的軀殼,麵對無數冤魂報複卻無能為力。
他們真的愛彼此嗎?
到了那種情況真的能共同承擔,還是在有外部折磨的情況下,兩個人內部也互相廝殺,讓對方去承受更多的報複?
今夜之前如果有人跟他們說這些話,他們可能隻會覺得對方異想天開。
可短短幾個小時,殷霄展示了什麼叫做算無遺策。
我知道你的每一步計劃,也算準你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祝罡被怪異繩索綁得脫不開身,何問竹奄奄一息,而殷霄明明和他們在同一間屋子,卻像身處這輩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萬丈冰川之上,遙遠,不可觸及。
何問竹有刹那的恍惚。
眼前的殷霄,真的是他認識的那個殷霄嗎?
莫霰聽不到何問竹和祝罡的心思,就算能猜到也不願去管,他啟動手表裡早就準備好的程序,在循環重複的求饒和辱罵聲中,將祝罡的魂魄鎖進何問竹體內。
莫霰自認冷情,不過遠沒到把自己快樂建立在彆人痛苦之上的程度。
可聽見祝罡和何問竹的哀嚎,心中那口悶氣竟終於舒出去,連走路都變得輕快。
天師們不敢偷聽他和祝罡何問竹的談話,但這兩個人叫得實在太響,附近的狗都忍不住跟著叫喚。
當莫霰出來後,天師們上前勸道。
“誒,殷天師彆生氣,為這種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就是就是,祝家大亂,以後玄學界還得靠您主持大局呢。”
“殷天師跟餘小兄弟感情真好啊,重情重義,怪不得是咱們玄學界最強天師。”
最後說話的天師感覺到正要走的殷霄停下來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跟沒在他身上落實、隻是找個投下射線似的,不等他想明白,殷霄已經收回眼神朝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