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小痣,在睫毛下麵,很淺,但蕭複離他很近,他能看得見。
蕭複想這靉靆沒錯,真能治,嘴角勾著:“你再好好看看我,像男人嗎?”
林子葵遲疑了:“不……不太像。”
蕭複:“這靉靆不好用吧?”
“很好的,”林子葵點頭,朝四周望去,看得見窗外有樹,而不是一團團的顏色,他笑起來,“我好久沒有見過這麼清楚的人世間了。”
其實並沒有清楚到完全清晰,比之前好一些罷了,但林子葵還是說,它非常有用。
“二姑娘,這個……一定很貴重吧。”
蕭複注視著他,發現他戴著這玩意兒,長相好像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乾淨的氣質裡,多了一絲禁錮感。蕭複目不轉睛地道:“不都說了嗎,工匠做的,不要錢,破琉璃片子不值錢。”
林子葵說:“此物是文泰元年才從西域傳到中原的,本就稀少,琉璃貴重,全金陵也沒有幾個,之前……我有位朋友,想幫我找一副,怎麼也買不到。”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唐孟揚?”
“是,二姑娘也知道?”
蕭侯爺嗬一聲,皮笑肉不笑:“前幾日聽你說過,他區區一個四品大學士,上哪兒找這種稀罕物。”
“……”
林子葵略一遲疑:“那…二姑娘是怎麼……?”
“剛剛不都告訴你了麼,我啊,認識一個……”
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也幸而林子葵現在還有些燒,糊塗著,沒有刨根問底,隻是心底蘊藏著暖流,二姑娘對自己太好了,這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分。
林子葵就這麼睡了幾覺,湯婆子每隔兩個時辰一換,懷裡一個,腳上一個,蕭複每次給他換,總是會不可避免碰觸到他的皮膚,讀書人沒吃過太大的苦頭,連腳上的皮膚都是細滑的,像羊脂玉一樣的溫潤。
若非怕嚇到林子葵,蕭複大概會忍不住捏幾下了。
好在他控製住了,腦海裡卻不由自主,浮現出林子葵上次沒穿衣服的模樣。
照看了兩天,林子葵就好得差不多了。
院落白雪皚皚,房間裡炭火燒了好幾盆,燒得溫暖如春,他披著厚厚的貂裘埋頭看書寫字,鼻梁上架著靉靆,滿身和煦斯文的書卷氣。
墨柳扇著炭盆,煙星在飛,問他:“公子,靉靆這樣的稀罕物什,二姑娘到底是怎麼弄來的啊?”
“他說他認識一個工匠,會做這個。”林子葵是信他的,肖大人是戶部主事,聽著是個不上不下的官職,但掌管天下財政、土地、賦稅的戶部,比翰林院的五品含金量要高得多。
二姑娘認識一些能工巧匠,也不足為奇。
“哦……可是公子,您都用上了這樣的物件了,怎麼還貼著書看呢。”
林子葵的臉埋在書裡:“這字太小了,我戴著也看不清。”
蕭複正好走到門口,停下腳步:“靉靆沒有用麼?”
“哎?”林子葵抬起頭來,推了下琉璃片兒,“二姑娘怎麼來了,沒,沒有的事,靉靆好用。”
“剛說的,我可都聽見了。”蕭複暗忖這工匠不行,打得什麼玩意兒。
林子葵不知道怎麼圓,就搖搖頭:“沒有,很好的。”
墨柳插嘴:“二姑娘,你有所不知,前些年,咱們公子是覷覷眼兒,不過沒那麼嚴重,讀書寫字都沒問題,可就在三年前會試前幾天,這眼睛突然劇痛難忍,後來眼睛就更模糊了,人在跟前了,不說話,他是連男女都不分呐。”
“會試前幾天,劇痛難忍?”蕭複一蹙眉,他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陰謀。往年這種事兒可不少,畢竟會試取中,也就有了進士功名,林子葵三年前能考中淮南的解元,可見他的文采,受人嫉恨陷害、也屬正常。
“莫不是誰記恨你,故意弄壞了你的眼?”
林子葵沉默了下,擺擺手,溫和地說:“墨柳亂說的。二姑娘,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還沒多謝陳兄幫我取回這些東西呢。”林子葵站起身來,拿起從唐府帶回來的木盒,直接就給了蕭複。
“給我的麼?”
“嗯。”他神色認真地點頭。
蕭複打開盒子,表情一滯。
“你的……祖產?給我了?”
林子葵還是點頭,有些忐忑:“這些東西不多,是我僅有之物了。二姑娘,還請你不要嫌棄。”林子葵數過了,這些祖產變賣的話,加起來頂多七百兩,他在鳳台縣節衣縮食過日子,過一輩子都夠了,可在金陵定是不行。在二姑娘眼裡,也不算什麼。
蕭複的心情突然有些微妙。
自己給林子葵的貂裘,就算是黃金千兩,也買不到,可那對蕭複而言,不過是一件衣裳。所以他能隨手贈予。
但林子葵的祖產,蕭複依稀記得他說過,那是林子葵寧願離開應天府書院,跑來鳥不拉屎的行止觀苦讀,也不肯賣的全部身家。
若考不中,這些祖產就是他唯一僅剩的退路了。
現在卻眼巴巴拿來給自己了。
“林子葵,你是個傻子吧?”
林子葵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呆了一下,神態無措:“二姑娘何出此言?”
蕭複把盒子關上,抬眼複雜地看著他:“不傻,你將全副身家都給我了?”
“可、可你是我的娘子啊,我將祖產給你,是天經地義的事。”說完,他陡然察覺失言,抓著頭補了句,“未過門的……”
“那還給你吧,等你過門了,再給我管。”蕭複將之放了回去。
林子葵也沒聽出有什麼不對,他望著蕭複半晌,嘴唇緊抿,語氣變得鄭重:“蟾宮折桂時,在下定當明媒正娶。”
蕭複微愣,嘴角一下綻出笑意:“林郎,我等著你金榜題名,跨馬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