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金陵(20)
老仆聽得清清楚楚,告訴薛相:“老爺,他說蕭照淩,莫不是那個誰?”
薛相難以接受地後退,簡直兩眼發黑:“不、不可能。我學生說要娶的媳婦,姓蕭,叫蕭照淩,莫不是蕭家還有個姑娘?”
老仆:“他昌國公府是還有個姑娘未出閣,可那也不會用攝政王的名字跟林公子成親啊!我看,這裡頭有事兒,攝政王也斷不可能嫁人啊,他看上什麼,不強取豪奪就不錯了。那老爺,不如咱們進去問問林公子去?”
薛相抬手:“我緩緩。”
他坐回了馬車上,憶起蕭複對林子葵照顧有加,原以為蕭複隻不過是愛才,現在想來是彆有用心。
然而薛相還是捋不清怎麼回事,蕭複要嫁給林子葵?
街坊鄰居太過熱情,想看新娘子,但很快就被金樽趕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相爺登門:“懷甫,我看你是要成婚啊?恭喜恭喜,怎麼沒給我這老頭子送個帖子來啊?”
林子葵登時尷尬:“老師,學生這婚期,趕上了國喪,不好大肆操辦。”況且,新娘子現在還沒過來呢。
這說得也有理,薛相深以為然,讓家仆把賀禮都拿出來抬進去。
“老師,萬萬不可!”林子葵去攔,被薛相拉住手腕:“哎,一點薄禮,你拜我為師,我還沒給你見麵禮呢,你這都要成婚了,做老師的,怎麼能不有所表示呢?沒有什麼貴重的,都是些尋常玩意,你用的上的,彆看那麼一箱,大多都是書、筆墨紙硯什麼的。”
玉器和金元寶,就那麼幾個,墊在最底下。
薛相一生清廉,並非家纏萬貫。
好說歹說,林子葵是接受了,趕緊請老師入屋上座,薛相拐彎抹角地打聽:“哎?你那新娘呢?”
“還未過門,他……”林子葵有些慌了,想瞞但不知如何去瞞,支吾道,“他有些事,人,還沒來鳳台縣呢,跟我說好是十五成親,若是他十日還沒回,我便推遲幾日。”
“在金陵認識的?”
“是……”
“姓蕭?”
“是……”
“蕭照淩?他嫁給你?”
林子葵埋下頭認了:“……嗯。”
薛相把茶盞重重地擱了下來,心裡翻起驚濤駭浪。蕭照淩那個王八蛋小子!薛相袖子下的拳頭都攥緊了。
好男風,薛相能接受,但不能接受他糟蹋自己的好學生!
林子葵微微抬起頭:“老師不要生氣。學生沒有送請帖給您,是學生的不對。”
“老師不是生氣這個,”薛相盯著他,“懷甫,你可想好了?他可不適合。”
林子葵低聲說:“想好了,我答應過娶他,那便要娶,許人一諾,千金不移。”
“什麼都重情重義,隻會害了你!他可對你說過實話,說過他是真心實意喜歡你,願意嫁給你?”
“說過的……我們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行!”薛相瞧出他意已決,雖然聲音不大,但很堅定。他扼腕歎息,已經在心裡將蕭複給罵死了!
這林子葵若是不娶,蕭複也不可能放過他,他的學生隻是一未入仕途的讀書人,哪裡鬥得過千年老狐狸。蕭複目中無人,權傾天下,勢必能在仕途上讓林子葵平步青雲,讓他才華發光發熱,昭如日星。
自己在位時,未曾做完的事,修律法、薄賦稅,興水利、正王道……全都可以交給林子葵,更不必擔心朝野有人會當攔路虎。
薛相隻擔心蕭複這樣的人,並沒有那麼喜歡林子葵,怕他一時興起,日後傷害了林子葵怎麼辦,懷
甫是如此的情深義重,滿腔赤忱……
薛相就地住下了,橫豎沒有事,他就要坐在鳳台縣等著蕭照淩來了,揪住他質問清楚!
新帝登基的消息,慢慢傳達到了各府各縣。
“新帝年幼,攝政王是太皇太後的弟弟,怕是要篡權奪位。”
“不管怎麼說,文泰帝駕崩,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宇文鐸早已失去民心,鮮少有百姓會為他的駕崩而難過。剛過一月,除金陵外的各府便開始正常嫁娶,花街柳巷,載歌載舞。
蕭複忙完新帝登基一事,也沒空理朝綱了,讓蕭太後垂簾聽政。宇文煊要學的還多著,他也沒時間教導,選了個翰林給他做夫子。宇文煊卻反問:“皇父,上回在秦淮河畔,見到的那位林夫子呢?”
蕭複看向他:“林夫子?陛下怎麼問這個。”
宇文煊穿著合身的小皇袍:“兒臣喜歡林夫子,更想讓他做兒臣的老師。”
他這是知道攝政王很看重那個林夫子,這才說的,拉攏林夫子,就是拉攏皇父。
而林夫子本人,也讓宇文煊覺得比那些翰林老頭子要更好相處。
“上次林夫子要收學生,可有說收誰為徒?”
蕭複搖頭:“你們四個,他都很喜歡,他選不出來。”
宇文煊眼睛明亮,朗聲道:“那便讓他做兒臣的老師可好?”
“好,此事押後再說,皇父有事要出京一趟,這段時日你跟著蕭太後學習治國,等皇父回來,要考你的。”
蕭複出京,倒是想了個好由頭,說是為文泰帝的駕崩感到心中沉痛,無心朝政,特為他守靈一段時日。
文武百官挑不出錯,蕭複當晚就出了京,連馬車都沒坐,自己輕裝簡行,一人一馬,用的是頂尖的汗血馬,快馬加鞭兩日半就趕到了鳳台縣。
此地依山傍水,林宅更是因樹為屋,蕭複騎著馬一路問詢找到,隔著青瓦白牆,望見一牆之隔的牆內桃花盛開,粉雲彌漫。
“籲……”蕭複徐徐勒馬,翻身下馬,身上是一件方便騎馬趕路的錦布直身,尋常的樣式,如火如荼的顏色,勾出寬肩窄臀的頎長身段,和這春色相得益彰。
將馬拴在門外的棗樹上,蕭複推門進入,看見林子葵一隻眼蒙著布,隻睜開一隻右眼,仰頭在嗅桃花瓣的香氣。
地上有個簍子,裡頭盛著滿得快要溢出的粉花瓣。
薛相戴著靉靆,一手捧書,一手在和金樽下棋,一心兩用。
“這麼多應該夠了吧公子。”墨柳把竹簍抬到太陽底下,“再采,咱們院子裡的桃花都禿了,蕭姑娘來了瞧見,也不好看啊。”
林子葵低頭看了一眼竹簍:“那便先采這麼多吧,應當能釀些桃花酒了。”
薛相抬眼掃了一眼林子葵,更恨蕭照淩了:“你竟然還親手為他釀酒,這蕭照淩真是坐享其成!他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