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妃十二(1 / 2)

一名宮女端著銅盆推開琉璃推門,此時已經天亮,遮擋在琉璃窗前的厚厚帷幕卻沒有人敢拉開。

那名宮女端著銅盆,輕手輕腳的將銅盆放在銅鏡旁,她的雙手隱隱有些顫抖,這顫抖很細微,在衣袖的掩蓋下更是很難看出來。

馥鬱的香氣從香鼎中嫋嫋升起,在空中盤旋蜿蜒。

繚繞的香霧中,宮女看見一個人坐在銅鏡前,穿著一身白色的綢布衣裳,一頭烏發瀑布似的垂在腦後,手中正拿著一個玉梳梳理自己的長發。

他身上帶著沉重的鐐銬,白的有些透明的手腕被鐐銬鎖著,手掌修長如玉,指尖像修剪好的花枝那樣好看。

宮女看著這雙手,身上顫抖的更加厲害了,因為那雙手沒有任何血色,是如紙一般的慘白,與擁有生機的活人的血肉顏色完全不同。

銅盆放置在檀香木台上,銅鏡前的人慢慢轉過臉來。

黑是極黑,白是極白,隻有眼尾有一抹淡淡的潮紅,在他望過來的一刹那,塵世似乎隻剩下無比分明的黑與白,唯獨眼尾那一抹桃花色醒目的令人驚心動魄。

花潮看著身體微微發顫的宮女,和顏悅色的笑了笑,溫聲說道:“就把銅盆放在那裡吧,不用上前侍候了。”

那宮女忙不迭應了一聲,腳步極快的退下了。

花潮將帕子放在銅盆裡打濕,輕輕抹了抹臉,複又抬頭看著銅鏡。

古代的銅鏡看不出人的氣色,花潮伸出手掌,低頭看著毫無血色的掌心,昔日泛紅的之間和關節已經褪了顏色,變成一種毫無生機的白,手掌下的血管藍中透灰,連指甲也變成了慘白色。

花潮默默的看著手掌,忍不住在心裡沉重的歎息了一聲。

他看著被厚重帷幕遮擋嚴實的窗子,眼神又停在殿裡擺放的琉璃立燈上,這殿裡燭火輝煌,奢靡至極,卻不見天日。

花潮從木凳上站起,他抱著鐐銬站起身,低頭看著銅盆,銅盆的水麵已經平靜,他的臉倒映在水麵上。

花潮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現在依舊很好看,是那種詭異又驚悚的好看,並且越看越令人骨頭發冷。

怪不得剛才的小宮女一直在抖。

花潮拿了一根發帶綁住頭發,梳起了一根高高的馬尾,他抱著鎖鏈脫了鞋子坐在榻上,拿起一本小人書慢慢看了起來。

書看了半本,琉璃推門被人推開,姬湛兮穿著一身玄色朝服,懷裡抱著一束盛放的桃花大步向他走過來。

繡著金錢的衣擺像一片鑲著金邊的波浪,花潮瞧著有趣,打趣道:“皇上這步子走的乘風破浪,你一進來我都能聽到衣擺掀起的風聲了。”

姬湛兮將懷裡那束桃花遞到花潮麵前,“路過禦花園時摘的。”

他摘的這幾枝桃花每一枝都很美,花朵開的不疏不密,每一枝都透出雅致的意境。

花潮懂一點插花,知道這樣美麗的花枝肯定是挑揀了很久才折下來的,但姬湛兮這樣的人向來不會說多餘的話,也不會像熱戀中的小情侶那樣向戀人邀功。

他愛一個人的時候很內斂,心思不細膩的人甚至察覺不到他的心意。

花潮笑了笑,接過那一束花枝很開心的說道:“這花枝真好看,可惜桃花的花期不長,燦爛過後就是凋零。”

姬湛兮說道:“何須出此傷感之言,一年四季,輪回更迭,每種花都有它的花期,今年凋零,明年又盛放,就像氏族興衰,朝代更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花潮輕嗅了一下花枝,笑道:“皇上既然看的這麼清楚,就要明白人的生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姬湛兮神色微滯,花潮牽起他的手,將自己的手掌放在姬湛兮灼熱的掌心上。

花潮輕聲說道:“皇上是天下之主,可即便是皇上,也有做不到的事,你不能讓一樹桃花永遠不會凋零,也不能留住一個你永遠留不住的人。”

姬湛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未達眼底,雖是笑著,但臉上卻是很深的悲色。

他握住花潮的手,眼眸深處透出令人心驚肉跳的瘋狂:“留不留得住,總要試一試才知道。”

花潮便輕歎一聲,不再和他做無謂的爭執了。

罷了罷了,就算和他一起瘋狂一場又如何呢?

嘗一嘗這在現實世界中永遠不會得到的情愛,就算哪一天化作浮沫,心中也是快樂的。

他曾經讓攻略對象嘗儘背叛的滋味,曾經為了複活辜負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深情,如果能在最後的時光和他痛痛快快的愛一場,這樣的話,四百年多年的時光也不算白活。

畢竟他曾經那麼渴望得到愛,如今他已經得到了。

花潮抱著花枝,腳步輕盈的走到小窗旁,拿了一個白色冰瓷長頸瓶裝了水,認認真真的把花枝插了進去。

姬湛兮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他的眼神憂鬱又深沉,像冷白的月光下結滿霜雪的荒野。

“其實朕一直很孤獨”,姬湛兮忽然開口,花潮從小窗前轉過身,抱著插著桃花的白瓷瓶目光溫柔的看向他,靜靜的聽著他說話。

雖然花潮此時形容可怖,但在姬湛兮眼裡,他仍然好看的像一幅畫。

他的目光柔和了,聲音也柔和了:“朕一直覺得這座皇宮是一個巨大的牢籠,裡麵的人都是□□縱的木偶,而朕是一隻孤零零的鳥,棲在最高的枝頭上,那是一種無處不在的孤獨,即使在三伏天,也會讓人覺得冷,但有一天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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