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為了製作概念視頻裡的浮雕,他反反複複琢磨越江船工的精神,甚至去抗戰紀念館觀看了壁畫,完完全全將這個故事記在了心裡。

可律風沒想到,本以為熟悉得麻木的故事,經過文字的重新講述,竟然勾起了他新的感慨。

即使英雄的麵龐,會因為時間的衝刷,變得模糊又陌生。

但是他們樸實赤誠的信念,成為活著的記憶,獲得全新的生命。

律風慢慢讀著《今澄日報》。

整整一個版麵詳儘緬懷過去、追憶英雄之後,終於開始講述越江的未來計劃。

民生基建、旅遊開發、政府搬遷、配套設施,都是越江新區的建設重點。

其中,著墨最多的,還是新聞配圖上排麵擔當的越江橋。

這樣一座橋梁,在革命悲歌後出現,仿佛是一個時代過去,又開啟了另一個時代的篇章。

律風隻是讀著一份報紙,都能清晰感受到“翻天覆地”“日新月異”的真實含義。

他勾起淺淡笑意,手指緩緩劃過圖片,逐字逐句的細看報道對越江橋的讚美。

——越江橋氣勢恢宏,雄偉壯觀,如同英雄血肉澆築的,帶人跨越時代與曆史的天塹。

——它極大的縮短了兩岸居民的距離,用冰冷的鋼鐵水泥,連接起了溫暖的心靈。

不愧是專門的記者,吹起一座還沒開建的橋來,能讓他這個設計師都覺得不好意思。

他再往下翻,指尖忽然一頓。

報道的最後,用括號清楚標注著:

“越江橋由騰龍集團與全心建築設計公司合作,由橋梁設計師律風親自設計。”

如此詳細的標注,律風始料未及。

像他這樣沒有名氣的設計師,根本不會出現在報道的項目之中,最多提一提騰龍集團的豐富建設經驗,讓者因為騰龍集團的成就感到放心。

然而,令他驚訝的不止於此。

林一齊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激動又急切的催促道:“風哥風哥,你快開電視,他們還做了船工專訪!”

律風拿著手機走到客廳,打開電視就能見到本地晚間新聞之後的《今澄故事》。

帶著攝像機的記者,正乘著搖搖晃晃的渡船,以追溯者的身份,重走這一條留有革命印跡的江水。

記者麵前,船工慢慢講述著過去發生的故事。

他的發音不如主持人字正腔圓,也不如旁白悠然深邃。

可他略帶口音的吐詞和驕傲的神情,真實的將觀眾帶回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以前的那些船工,就是這麼一船一船的把紅軍渡過越江……”

他的話語引出了黑白色舊電影一樣的畫麵,讓生活在安穩世事的觀眾,回憶起那段綴滿傷痛的曆史。

仿佛偶爾的沉默之中,越江流水嘩啦的響動,都成為了過去的低語。

影像的剪輯,比文字更加直白。

律風安安靜靜的坐在客廳,整個室內都回蕩著江水和戰火的聲音。

忽然,船行到熟悉的口岸,船工指向前方說道:“你看,就是這裡要建越江橋!”

“您見過嗎?”記者問道。

“見過啊,我們去騰龍公司,設計師親自給我們看的。”

船工黝黑的皮膚,笑容燦爛,透著樸實,“一座很漂亮的橋,從這裡到對岸,我們都見過!”

他手指虛劃出一道弧線,“弧形的,特彆寬大,我們整艘船都能穿過去。騰龍公司的人說,會跟設計師設計的一樣,在下麵畫浮雕,講的都是我們越江船工的故事。”

報紙上精心誇獎的文字,也不及船工這句充滿期待的轉述,更令律風心潮澎湃。

他長久以來的疲憊,像是有了明確的著落點,連肩膀都變得輕鬆許多,依靠在沙發裡的姿勢都變得悠閒。

至少,他沒有選錯回國這條路,也算沒有辜負老師的期待。

專題報道不長,更像是和《今澄日報》的聯動。

等到報道結束,林一齊的激動完全展現在通話之中。

“風哥!看到沒有!不隻是報紙、電視專訪,好多今澄市的公眾號都在推送越江橋。我爸出去談生意,彆人都說我們公司出名了,政府麵前排的上號了,要跟我們談越江新區其他合作呢!”

“恭喜小老板。”律風勾起笑意。

林一齊嘿嘿回應,“還不是沾了風哥的光,主要是越江橋設計得好啊。而且我問了騰龍集團的人,據說他們王總計劃提高越江橋的預算,還要把概念圖鋪遍市裡的公交站牌,以它為代表,重點宣傳越江新區!”

這話一出,律風皺起眉來。

之前騰龍集團空降了總監,又專門請了萊恩特,顯然是對他極為不滿。

雖然最後人被他說服了,但是騰龍的態度未免轉變得太奇怪了一些。

律風關掉電視,“我以為騰龍集團不怎麼關心這橋呢。”

林一齊的八卦雷達永遠不會讓人失望。

他說:“王總是王總,孟曉飛他爹是孟曉飛他爹。我都打聽清楚了,這次研討會非要拿越江橋設計開刀,原來是兩個高層打架。王總出國考察,孟曉飛他爹馬上就趁虛而入,想用萊恩特的設計換掉咱們的越江橋。”

“說來也算英國人懂規矩,萊恩特非要先看過咱們的設計,才肯考慮接不接孟曉飛他爹的單子。誰知道……嘿嘿!萊恩特都不是風哥你的對手!”

他語氣裡驕傲無比,即使人不在麵前,律風都能想象出他樂開花的表情。

“風哥,這新聞報道、電視專題都清清楚楚寫了我們公司和你的名字,說明王總回來了,想給我們補償唄。這就是騰龍集團的認可!”

騰龍集團的認可?

律風嗤笑一聲,“我可不是為了得到他們的認可。”

“我懂!”林一齊聲音超級大,“是為了人民的認可!”

他哈哈大笑,被自己的聰敏機智折服。

律風這麼不為所動的人,都因為耳邊快樂的笑聲,惹得勾起嘴角。

資本家的認可,並沒有什麼值得歡欣鼓舞的,可是林一齊玩笑般的“人民的認可”,竟然真的觸動了他平靜了兩年的心弦。

律風坐回安靜的電腦前,任由林一齊在電腦那端嘰嘰喳喳分享自己對大公司利益爭奪的猜測。

他一直覺得林一齊性格外向,吵吵鬨鬨。

現在耳邊哈哈哈講述小道八卦的聲音,成為了空蕩室內唯一熱鬨的響動。

他對公司利益紛爭沒興趣,隨手在搜索引擎輸入了“越江橋”三個字。

這座還沒有動工的橋梁,已經帶著這個名字和《越江船工》的故事,留下了無數條網絡痕跡。

全世界令人震驚的橋梁數不勝數,可對居住在越江的人來說,身邊要建的橋,比任何獲獎的傳奇橋梁都叫人期待。

律風隨手點開本地論壇的帖子,都能見到居民對越江橋的好奇,還有他們對政府大張旗鼓宣傳報道越江橋的感慨。

忽然,越江橋成為了一種象征。

似乎等橋建好了,逝去的英雄就會以另外一種形式歸來,和他們一起享受戰爭勝利的成果。

“……c.e建築事務所啊……”

熟悉的名字劃過耳畔。

律風瀏覽帖子的動作一頓,立刻打斷了林一齊的喋喋不休,“你剛才說什麼?什麼c.e?”

林一齊習慣了律風安靜的聽他叨叨。

忽然被打斷了,還有些不習慣。

“啊?啊……”林一齊忘詞的回憶一下說道:“我說孟曉飛他爹去了c.e建築事務所。”

“他去c.e做什麼?”

“邀請c.e設計越江文化館啊。”林一齊理直氣壯抱怨,“風哥你又走神,孟曉飛他爹想搞國際化,橋讓萊恩特來設計,越江文化館讓c.e建築事務所來設計,他就能強壓王總一頭了。”

“結果啊,c.e建築事務所的殷老先生說,你們橋梁項目都才七千萬預算,對整個項目沒有一點兒規劃和遠見性,直接把孟曉飛他爸給趕回來了!”

他說得神清氣爽,“風哥你是留學回來的,肯定知道殷老先生。就是那個設計首都體育館的殷知禮。連大師都嫌棄他,真解氣!”

林一齊音調高亢,講述聲中帶著一陣見到仇人倒黴似的笑聲。

律風卻聽得呆愣。

他很久沒有關心過c.e建築事務所,國內忙碌的生活,漸漸撫平了他敏感的神經。

忽然從林一齊那兒聽到這個名字,那種迫不及待的感情,無法壓抑的湧上來。

擾得他思緒混亂,眉頭緊皺,又止不住回憶起自己在c.e建築事務所實習時候的點點滴滴。

和藹卻嚴肅的老師、有趣卻散漫的同事。

還有如溫暖陽光一般籠罩了他整個英國求學期間,包容了他一切任性的……

“風哥,這事這麼高興,我們得慶祝慶祝啊!”

林一齊的興奮,打斷了他的回憶。

回憶驟然凝滯,顯得整個室內空曠。

律風手撐在桌麵,難得煩惱起來。

無形的壓力漸漸聚攏,令他好不容易升起的輕鬆感覺消失得乾乾淨淨。

“不了。我也該準備一下資料,去投國院了。”

“啊?”林一齊小聲問,“你不是說再多參與幾個橋梁項目積累經驗再說嘛?”

律風在林一齊的問話裡,沉默地點開電腦裡的報名表。

越江橋填補了最後的空白,他繼續待下去,也不會得到比越江橋更好的項目。

所以,律風想試一試。

他說:“有越江橋應該夠了。畢竟,曲水灣大橋就是國院設計的。”

國家設計院作為國家計劃經濟的產物,一直參與著國內大型市政基建項目。

名下大大小小上百個分院分公司,年年大麵積招聘,成千上萬地輸入新血,如同萬千供氧細胞,輸送到祖國各地。

唯獨處於國院頂尖的建築、橋梁、道路分院,高冷不可親近。

每年招聘的要求,都隻有一句“需要參與或主持建設橋道等項目經驗”,簡單的將求職者拒之門外。

簡而言之,不要新人。

擇優錄取,寧缺毋濫。

律風想去的,正是國家設計院橋梁分院。

橋梁分院院長吳贏啟,主持設計了曲水灣大橋,與總工程師翁承先一起,帶領著團隊建造了這座令律風反複鑽研的橋梁。

也隻有國家設計院,能夠隨時承擔起國家大型橋梁項目,圓滿完成國家交付的任務。

林一齊當然知道律風想去國院的原因。

憑律風的能力,待在全心建築設計公司,根本就是看他的麵子。

律風幫公司設計的建築、橋梁方案,都極為優秀,更何況一座越江橋已經幫全心公司帶來了後續大量的室內設計合作意向。

連他爸都對律風讚不絕口。

仔細算起來,律風幫他忙更多。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