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船身猛然一擺,律風筆尖一滑。

歪了。

略微歪斜的黑色短線,打破了素描畫該有的平衡。

他皺眉停筆,船體越加搖晃,盯著越江出神。

熟悉的青石崖岸口近在眼前。

再等上一個月,這裡就會建起藍色塑板房,豎起施工用的安全警示牌。

再過半年,一座由他設計的橋梁,能夠跨越江麵,貫通兩岸,將孤零零的村落與現代化都市連接起來,徹底解決越江區的交通問題,改善整片區域老舊落後的麵貌。

想到這裡,律風心情輕鬆許多,重新下筆,隨心所欲地延展那條歪斜的黑色短線。

幾筆過去,白紙上出現一座座連片的仿古式樓棟,正如開發商騰龍集團許諾的那樣,取代越江現有的破敗矮樓。

他筆下描繪著未來越江樓棟的景象,手機就震動起來。

林一齊,他所在全心建築設計公司的小老板。

也是他多年同學。

電話終於接通,林一齊急得要死,“風哥你在哪兒?我馬上來接你!”

“我在越江。”律風瞥了速寫本上尚未畫完的房屋,“有事快說,沒事我掛了。”

“彆掛彆掛,大事!”林一齊幾近尖叫,完全了解律風的脾氣,“騰龍集團這次的研討會,你一定要參加!”

沉悶的空氣吹拂過一絲江風。

律風抬手拂過額發,煩惱回道:“你們不是說,這次的騰龍集團得罪不起,怕我一時衝動又懟了甲方,所以彆去嗎?陳老師是經驗豐富的老師傅,比我更靠譜……”

“哥!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林一齊要哭了,如果他在律風麵前得跪下來。

“陳工跟我說這次空降了一個新總監,非挑剔越江橋的設計有問題,他實在是沒法說服對方,最後甲方請來的英國專家,說要見見真正的設計師!”

律風聽林一齊在電話那端嗷嗷哭訴,眉頭緊蹙。

“英國專家?”他合上速寫本,“到青石崖岸口接我。”

越江一片劃歸給騰龍集團作為今澄市的旅遊開發用地,按照城市規劃進程,再過五到十年,越江片區會成為今澄市的新經濟中心。

一條越江劃過新經濟中心腹地,於是,騰龍集團以七千萬項目預算,公開招標一座“越江橋”的設計方案。

七千萬,對於一座橋梁來說,太少了。

大部分公司給出的設計,框死在七千萬的界限裡,顯得毫無特色,平平無奇。

唯獨律風的上承式拱橋設計,脫穎而出,一舉中標,就等後續跟進研討方案。

然而,空降的孟總監顯然對這個設計極為不滿。

律風上了車,耳邊的林牌嗶嗶機就沒停過。

“我打聽過了,那個孟曉飛是英國海龜,學的金融經濟,根本就不懂建築!”

“他一個外行居然敢在研討會指手畫腳,騰龍集團的工程師怎麼都沒跳起來抽他?”

“還有他們請的英國專家是斯蒂芬.萊恩特!靠,萊恩特這種大佬都看不出風哥的設計多優秀?我懷疑他們請了一個假的。”

林一齊各種暢想控訴,而身邊的人沉默翻看設計圖。

他急了,“風哥,你倒是說句話啊!”

“你好吵。”

律風配合的回應,視線仍專注於手上那張越江橋。

圖樣規整,毫無差錯。

上承式拱橋的弧度,流暢漂亮的落在紙上,附加了闡述這樣設計省時省力省耗料的優點。

這樣的設計,是越江橋七千萬預算的最優解。

如果現在把他們挑剔出局,騰龍集團絕對找不出比他更好的設計方案,成本至少破億。

林一齊開著車,在陰霾的天氣裡狂飆。

車廂內沉默安靜,他連車載音樂都沒開,唯恐打擾律風深思。

他不敢多說話,但是臉上寫滿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每一個紅燈停,都會眼神憂慮的看過來。

吵死律風了。

終於,律風夾著筆敲了敲設計圖,“先聽聽他們怎麼說。”

騰龍集團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建設開發公司,哪怕是今澄市的一間分公司,大樓駐地也顯得氣勢恢宏。

會議室裡,已經坐滿了十幾人,氣氛凝重得四周的低語煎熬人心。

當律風到達會場的時候,裡麵正在輕鬆的聊著關於橋梁的話題。

一位年輕人高亢的英語,激動的貫穿會議室,充滿了表現欲。

“這個我知道!懸索橋的最佳代表就是英國的曼斯洛頓橋。你們如果有機會去英國,一定要看看曼斯洛頓橋的風光,一百多年的偉大建築屹立不倒,簡直是人類建築文明的奇跡和裡程碑,更是橋梁史上的驕傲,像我們這樣搞建築的,更是能夠學習到英國先進的建築技術。”

律風聽到這句話,差點懷疑自己聽錯。

他在英國留學的時候,不知道聽過多少類似的話。

那些向往英國的家夥,吹捧英國騎士精神、讚美英國紳士之邦的驕傲語氣,絕不輸給現場這人。

對方炫耀英國橋梁的表情,好像英國一躍成為世界文明古國,全世界的著名橋梁都印上了“MadeinUK”的標簽。

然而,他說的曼斯洛頓橋……

沒等律風發出疑問,代替他來現場的設計師陳安急切的過來,悄聲交換情報。

陳安指了指高談闊論的年輕人,“就是那個富二代,孟曉飛,英國留學回來的,狗眼看人低。”

啊,果然。

律風一點兒也不驚訝對方是海龜。

但是陳安咬牙切齒的態度,令他難以置信。

想不到,心態平和的陳老師都發出了這樣的點評。

足夠說明這位侃侃而談的孟總監,多麼招人嫌。

然而,招人嫌的孟總監,還在誇誇其談。

“當我站在曼斯洛頓橋頭,能夠感受到河流的冰冷和建築的溫暖,英國的橋梁帶著深邃的曆史內涵,跟我們身邊的鋼筋水泥橋是完全不一樣的,可能,這就是世界第一懸索橋的魅力——”

他麵帶驕傲和讚頌,正要深入發表自己的感慨,就被一道清晰優雅的話語打斷。

“確實如此。”

“?”孟曉飛尋聲看去,見到一位陌生俊朗的青年。

他穿著短袖襯衫,神情悠閒得與周圍西裝革履的參會人員格格不入。

可他步伐沉穩,微笑著走了過來。

“曼斯洛頓橋作為英國優秀的懸索橋,足以載入史冊。1826年,它飛架維爾河兩岸,以獨特的建設方式和實用性,成為了當時懸索橋的標杆,更被譽為‘時代的新奇跡’。“

孟曉飛心裡對這位識相的青年大加讚許,果然有和他一樣懂英國奇跡的人存在著!

然而,律風話鋒一轉,微微偏頭,苦惱補充道:“如果——它沒有在建成五年後坍塌的話,一定會像你所說的那樣,成為英國的驕傲吧。”

“塌了?”豎起耳朵聽孟曉飛吹水的參會人員摸了摸下巴。

“怎麼塌的啊?”低調的工程師也會對這樣的話題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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