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2 / 2)

音樂家們入座調音,室內依稀傳來清脆、零星的音節。

無數人都在猜測,佐特爾會以什麼獨特方式出現在他們麵前。

突然,音樂廳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喊!

畢竟不是刻板守舊的音樂觀眾組成的群體,音樂會禮儀僅限於道聽途說。

可是,那些文字描述的禮節禮貌,根本無法按捺住他們見到偶像的呼聲。

因為,他穿著傳統燕尾服白襯衫黑馬甲!

這套被他在視頻裡抨擊“古板老套單調無趣”的裝束,竟然成為了他們初見的衣著。

而且,佐特爾一貫囂張跋扈的亂發,修剪得整整齊齊。

他渾身上下的氣質,屬於優秀的鋼琴家、音樂家無疑了。

律風詫異打量他。

沒有金發,沒有耳釘,沒有大墨鏡。

乖乖巧巧、乾乾淨淨,和律風印象中音樂人該有的模樣彆無二致。

周圍都沒止住吵雜議論的聲音,律風忍不住問道:“李老師,佐特爾這一身是不是……”

“嗯。”非常嫌棄自己兒子的李女士,歎息一聲,“果然穿上燕尾服也不像音樂家嗎。大家好像都不太滿意。”

“我想,他們不是這個意思。”

而是佐特爾,根本就不是音樂家風格!

是行為藝術家風格!

強行音樂家的佐特爾,視線掠過台下。

終於,他開口說道:“感謝各位來到《逍遙遊》現場,這場音樂會對我很重要。所以,我穿上最正式的衣服,和最重要的你們相見。”

音樂人不善言辭什麼的,根本不會在佐特爾身上出現。

他天生混血的深刻五官,配上字正腔圓的低沉嗓音,瞬間挽回了所有愛他殺馬特形象的粉絲心。

會場逐漸安靜,佐特爾十分滿意。

他站在台上,沒有打算繼續介紹,更沒打算做什麼解釋。

佐特爾一個響指說著,“那我們開始吧!”

瀟灑地暴露叛逆本性。

音樂廳克製不住尖叫,不正經氣氛令律風聽到身邊李女士的歎息。

可他覺得有趣。

音樂會為什麼一定要刻板莊重,既然是年輕人的地盤,跳躍活潑也沒什麼關係。

坐在鋼琴前的佐特爾,伸手撫過琴鍵。

幾個清脆琴音傳來,算是他做的最後確認。

他的視線與指揮相撞,佐特爾收斂笑意,神情肅穆,修長指尖落在黑白琴鍵,起手便是銳利鋒芒,不給任何人思考和喘息餘地。

音樂廳暗藏的聲音,都被這一串激昂音符蓋過。

律風還來不及想,會是怎麼樣的音樂,音樂就控製了他的心緒。

律風是不懂音樂的。

他曾經甚至嫌棄佐特爾隨意配樂,讓景物變得吵鬨。

可是,現場這慷慨激昂的鋼琴聲,帶起了整個樂團演奏的鏗鏘轟鳴,像是南海奔騰海浪席卷於岸,掀起時代的狂瀾!

律風恍惚間,將重重的琴音,幻聽為了擊碎城防的炮火聲。

好像聽到了一座城市沉淪在苦海裡的前奏。

槍聲、哭聲、悲鳴聲,在管弦、擂鼓之中逐漸清晰。

音樂廳裡,充斥著無力抵抗的悲愴,與任人宰割的麻木。

鋼琴的清脆,仿佛時間的滴答。

一下一下在律風心上,敲出了深藏的哀傷。

什麼複雜技巧,什麼安靜優雅,在這裡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共鳴的音樂,殘忍挖出了痛徹心扉的記憶——

列強鐵蹄,縱火焚燒。

山河破碎,戰死荒野。

直到第一樂章休息間隙,那股獨屬於律風的難過低沉,一直回蕩在他心中。

他很難在室內聲音嘈雜議論裡平複心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隻有他一個人,這麼胡思亂想。

“師兄,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難過。”

殷以喬虛握了他的手,臉上神情如他,“我想,我們都一樣。”

音樂的情緒千變萬化。

可佐特爾的第一樂章,使得整個音樂廳氣氛凝重。

甚至有年輕人站起來,愁眉苦臉說道:“我聽得心裡發慌。”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很難過。不是不好聽,而是……難過得像遭遇了大災難一樣。”

律風跟著殷以喬走向大廳外,一路都能聽到類似的感慨。

難過、感傷、心裡堵得慌。

然而,那不是小家碧玉的哀怨悠長,更不是悲春傷秋的顧影自憐。

是一種突然爆發的洶湧暗潮,直白地袒露出靈魂深處的悲愴。

殷以喬帶著律風到外間,遞給他溫暖的茶水。

“你的小朋友比我想象的厲害太多了。”

律風捧著溫暖杯子,熱茶入喉,令他舒適許多。

“你想到了什麼?”

殷以喬眉間惆悵看他,“想到了你說的故事。”

頭頂一束束照明的燈光,彙聚成了律風曾說過的光。

殷以喬聽到《逍遙遊》第一樂章,竟然想起了燃燒自己,指引前路的戰士。

不過寥寥幾字的描述,卻在音樂之中,鋪開了完整的戰役,讓他不斷想起,殘酷戰爭年代犧牲的無名英雄。

殷以喬慢慢說,律風慢慢聽。

他與殷以喬的感觸相差無幾。

沉重的琴音像是炮火,輕脆的琴音像是槍聲。

槍林彈雨之中,灼燒的味道在提琴弦樂裡摧枯拉朽。

每一段旋律的高揚、低沉,都讓他們聯想起孱弱中國遭遇的每一個瞬間。

僅僅是音樂而已,卻勾出了他們暗藏於心的無力與惆悵。

律風非常肯定,佐特爾彈奏的不是“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而是“戰火紛飛,何以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