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他的崽(2 / 2)

吱吱悶悶不語。

剛到彆墅時,客廳裡的一切都成了她的玩具。

一個落地鏡都能讓她玩半天鬼臉。

她津津有味地探索著新家的每一件小東西,隻是現在,輪到自己的房間,卻興致全無。

顧宴辭打開床頭櫃上的小燈:“不關這個燈。你覺得太亮,就在另外一邊睡。”

“吱吱,去睡覺。”

顧宴辭往門口走。

書房裡,還剩下一堆等待處理的文件。

吱吱瞅了他一眼,憋著嘴巴,爬到床上,小腳胡亂蹬了兩下,拖鞋掉到地上。

她放下小羊,又蹦躂著下來把拖鞋放好,再度爬上去,窸窸窣窣鑽到被子裡。

床上拱起了一小團。

顧宴辭關上門,沒有關緊,留有一小道縫隙。

昏黃的柔弱光影照亮了床上像毛毛蟲一樣拱起來的一小團。

小不點必定在委屈巴巴。

顧宴辭站了兩秒,轉身擰眉離開。

吱吱需要明白,她的父親不體貼。

跟她在福利院裡看到的,或者從護工、院長那兒聽到的“父親”不一樣。

這裡不僅不是童話世界,甚至還是畸形的殘酷現實世界。

她不能依賴他。

在顧家,不能依賴任何人。

顧宴辭倒沒冷漠讓三歲小朋友第一次獨自睡覺。

從福利院離開時,提過她很獨立自主,乖巧聽話,晚上還能一人睡覺。

隻是他們不知道,吱吱之前能一個人睡,是有係統陪著。

它會唱搖籃曲,講故事,慢慢哄著吱吱。

**

燈影模糊。

吱吱使出吃奶的力氣,抓著被子想蓋住腦袋。

兩米的大被子比山還重,一動不動。

她埋頭蜷縮著往裡拱了拱,像毛毛蟲,從一端拱到另外一端。

背緊緊貼著被子,四周有了倚靠。

沒有那麼害怕。

她抱著小羊玩偶,想變得勇敢、堅強,試探性地閉上眼睛,五官卻無意識地擰成了一團。

周圍驀地安靜下來。

微弱的光芒從一個像拱門的小口裡傳過來,不黑,但吱吱還是害怕。

她小聲喚:【係統叔叔】

第一遍,沒人應。

第二、三遍,依然沒人。

***

書房內,靜得深沉。

書桌整潔,文件擺放規矩。

咖啡醇香,熱氣嫋嫋。

電腦屏幕上,滿屏複雜圖表以及眼花繚亂的數據,間或有幾段英文注解。

顧宴辭掃了兩眼,滑動鼠標往下,邊看,邊習慣性地拉開左側的櫃子,探向裡麵的眼鏡盒。

指腹沒有傳來熟悉的硬物感。

柔軟,有幾處折痕。

右邊,之前用來放眼鏡盒的地方,被一張疊成四方形、四角褶皺的蠟筆畫取代。

顧宴辭指尖微頓。

略過蠟筆畫,取出眼鏡盒戴上,金絲邊眼鏡下的狹長雙眸,淡漠清冷。

他看了兩頁報告,又喝了點咖啡。

不知怎麼,今晚格外安靜。

可能幾個小時裡聽了太多說話聲、吵鬨聲、咯咯大笑聲,一時無法適應。

“適應”一次閃過腦海。

顧宴辭驀地起身。

是了。

作為見慣了風雨的成年人,他一時都無法適應突然有所改變的生活,l、n不分的小朋友又怎麼能快速適應這一切。

宋時衍提過,小孩子入睡很快。

關上燈,上一秒還在滾來滾去鬨騰不已,下一秒沾上枕頭呼呼大睡。

他理應去檢查一下她的睡眠情況。

臥室、客房、書房都在二樓。

穿過二樓的小客廳,顧宴辭往客房走,腳步微頓,又忽地加快。

“吱吱?”

客廳的燈沒有關。

吱吱抱著小羊玩偶,睡衣皺皺巴巴。

沒看到顧宴辭之前,她強撐著左看右看迷茫找路,因為冷,縮成一團,視線轉了一圈落在顧宴辭身上,杏眸刹那蒙上了一層霧,啪嗒落淚。

“爸爸。”

她“嗚嗚”小跑過來,一頭埋進顧宴辭的懷裡。

顧宴辭下意識彎身。

小團子埋埋腦袋,小貓一樣地低聲:“我怕。”

顧宴辭撿起被擠到地上的小羊玩偶,猶豫:“回房間等我。”

懷裡的小團子擠擠腦袋,抱得更緊。

“我會等你睡著。”

再過來工作。

小不點甚是豪氣地一把抹去眼淚,眼底生出歡喜:“真的?”

“嗯。”

顧宴辭一向信守承諾,即便如此,吱吱也沒走,揪著他的衣角,像個小尾巴噠噠跟在他後麵。

他去哪,她去哪。

顧宴辭脫下西裝外套給她披上,快步去了趟書房,回複助理讓他彆等。

吱吱連忙跟上,高定西裝在地板上拖來拖去,劃過一道優美的S型曲線,從客廳走到書房,又從書房走到客房。

之前的委屈、害怕已經一掃而空。吱吱躺在床上,發現爸爸穿著毛衣躺在旁邊,眉毛嚴肅地擰在一起:“爸爸,你沒有蓋被子。”

她已經將顧宴辭來客房的行為理解為“陪她睡覺。”

顧宴辭摸清了吱吱的性格。

她嬌氣,愛撒嬌,卻又有一種奇怪的固執,不達目的不罷休。

最後一點倒跟他很像。

將毛衣放在一邊,顧宴辭隻穿了一件黑色襯衫,被子搭著上半身,斜側躺在床上,腳下懸空,拖鞋都沒脫,隨時準備離開。

吱吱很興奮,翻來覆去就是不睡。

顧宴辭耐心即將耗儘,他點點女兒的額頭,“我在,趕緊睡。”

吱吱小雞啄米地點頭,乖乖躺在床上,隻有小腦袋瓜露在被子外。

閉著眼睛,看似聽話沒動。

實則藏在被子下的小手和小腳,像被磁鐵吸住了一樣,一個勁地往顧宴辭那邊靠,轉身翻了個圈,緊緊抱著顧宴辭的手臂,小圓臉貼著他的肩膀。

如果現在躺在旁邊的人是宋時衍,他隻怕要高興得蹦躂上天。

軟綿綿的女兒貼在肩膀上乖巧睡覺,這是修了八輩子的好事才能遇到的今世難忘場麵。

寶寶貼過來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化成蜜了。

那軟綿臉蛋,那小手小腳,那甜甜的笑容,軟到想戳戳的酒窩,不沉醉兩秒都不是爸爸。

可惜,旁邊的人是顧宴辭。

他還沒當過爸爸。

顧宴辭不習慣親近。

如今,他想擺出一副“嚴父”姿態,以僵硬富有“攻擊性”的嚴肅攻勢方式,以此讓女兒遠離他一點。

這樣對他們的未來都好。

“吱吱,不可以這樣。”

化身嚴父的顧宴辭板著臉。

吱吱翻身撐著小臉盯著顧宴辭看,有點迷茫。

係統叔叔當時怎麼說來著。

顧宴辭不再管她,乾脆閉眼。

顧宴辭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外人眼裡的顧宴辭,疏離沉穩,利益至上。

比起被譽為斯文敗類的顧家二公子——顧晏禮,很多人更不想招惹顧宴辭。

顧晏禮心狠手辣,經常玩味地看著彆人在絕境裡掙紮,他會光明正大地表露他的狠絕,等到覺得沒意思,興致索然地離開。

顧宴辭不同。

他又狠又冷。

生活裡,他是紳士有禮的君子。

給人當頭一棒、致命一擊的人是他,前一秒有禮打招呼的人也是他。

他是藏在黑暗裡的老虎,漫不經心又利落地一口吃掉所有獵物。

因此,生活裡從未有人敢靠近顧宴辭,敢像吱吱一樣黏糊糊地湊過來。

顧宴辭頭一次麵對、處理黏糊撒嬌精,還在學習試探,手段稍顯幼稚。

他承諾給她大部分財產,讓阿姨照顧她,給她一個健康、不被利用的童年已經足夠,顧宴辭不想再付出什麼。

板著一張臉,像沈勉一樣凶巴巴地嚇唬她,應該足夠。

顧宴辭鬆了一口氣。

“爸爸。”

小奶音響起。

顧宴辭仍保持剛才的姿勢。

崽不動,我不動。

“我知道啦~”

顧宴辭擰眉。

尚未明白吱吱的意思,被子忽地一緊。

脖頸、胸膛處傳來肉肉的暖意。

吱吱像個八爪魚,呈大字一樣睡在他的身上,小腦袋昂著,帶著一種“原來你是這樣的爸爸”的燦爛笑容。

“不抱手手睡,要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