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明章在公司裡一向冷淡嚴肅,親和力為零,他不參加職員的任何聚會,也極少和同事們說笑聊天。
公司內部不乾涉職員交往,有些人氣高的,在三四個部門都有愛情傳說。銷售部是重災區,大家出差多、業務忙、工作壓力大,好像沒有餘力去認真經營感情。
這幫職場老油條,追甲方比追伴侶要緊,跟男女朋友可以分分合合,但對項目必須窮追猛打。
在這個不缺八卦的部門,項明章身為老板從未有過桃色緋聞。
主管一臉八卦:“以項先生的條件,談戀愛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嗎?我入職兩年多了,從沒聽說過項先生有女朋友,不覺得特彆奇怪嗎?”
銷售助理猜測:“會不會是項先生搞地下情,不想公開?”
有人發表意見:“那也不能一點風吹草動都沒有吧,是個人談戀愛都忍不住秀一下。”
主管說:“所以換個思路,會不會是男朋友?”
楚識琛儘量不露出震驚的表情,嚴肅地說:“你們怎麼能開這種玩笑。”
經理也加入進來:“我真的不想努力了,如果項先生需要男朋友,你們說我有機會嗎?”
“你可以表白試試啊!”彭昕缺德地說,“以防萬一,備上辭職信!”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楚識琛脊背僵硬,把一次性紙杯捏出了一道褶痕。
這頓下午茶愉快散場,楚識琛走進茶水間,心緒暗自起伏,無法平靜。
他以為,錢樺那樣的花花公子喜歡談論風流韻事也就罷了,怎麼同事們也光明正大地聊這些?
況且男人交男朋友……如何能堂而皇之地說出口?
新世紀新時代,許多事情和觀念大不相同,莫非這種事已經不算隱秘,可以不必遮掩?
楚識琛猶疑不決,掏出手機編輯了幾個關鍵字在網頁搜索,關聯的一條條標題直白大膽,五花八門。
不知看了多久,電水壺燒開了,楚識琛放下手機去沏茶。
沸水倒入杯中形成漩渦,楚識琛失神盯著,他萬萬想不到,當今竟有那麼多關於同性情感的公開議論,甚至還有男男相親的。
門口的墊子消弭了腳步聲,項明章握著空杯子走進來,不禁一頓,他一向靈光敏銳的秘書,此刻正在罕見地發呆,茶包忘了放,端著一杯白水抵在唇邊。
電水壺閃著“高溫”的警示燈,項明章瞥見,立刻出聲阻止:“楚識琛!”
可惜來不及了,滾燙的白水碰到嘴唇,劇痛無比,楚識琛淒慘地悶哼了一聲,“咣當”將水杯丟進了池子。
項明章大步衝過去,十足的教訓口氣:“你在乾什麼?”
楚識琛痛得張著嘴巴支吾。
項明章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水,在池邊幫楚識琛衝洗。
一瓶水用完,楚識琛好些了,他一米八的個子伏在池邊頗覺狼狽,便直起身,忽然,項明章端起他的下巴。
楚識琛條件反射地抿嘴,痛得鼻梁輕皺。
“張開,我看看。”
項明章仔細端詳,楚識琛的唇瓣生得精致,平時顏色略淺,配上白皙的麵孔乾乾淨淨,現在又紅又腫,燙破了一層皮。
“很疼?”
楚識琛的下半張臉被衝洗得冰冰涼,而抵在腮邊的指腹溫暖到灼人,他抬起眼睛,感覺和項明章的距離太近了。
身後是大理石台沿,無路可退,他隻好偏頭躲開,說:“沒事。”
指尖驀然落空,項明章收回手,拿起茶包丟進自己的杯子,扔在一旁的手機亮著屏幕,標題赫然四個大字:男同必看。
項明章問:“你就是看這玩意兒,把嘴燙了?”
楚識琛第一次這麼驚慌,他一把抓起手機,嘴又疼,伶俐口齒仿佛得了急性結巴症:“不是,它、它自己。”
項明章格局很大地說:“你怎麼玩手機是你的自由,不用跟我解釋。”
可楚識琛想辯解:“不是,我……”
項明章難得抓住楚識琛拙舌的時候,又說:“項樾的園區這麼大,不止一個部門有同性戀,男女都有,不是什麼稀罕事。”
楚識琛瞠目:“你怎麼會知道?”
項明章回答:“有些人也沒瞞著掖著,不管同性戀還是異性戀,公司內戀愛自由,但禁止亂搞。”
楚識琛心頭巨震,懷疑項明章在耍他,這種特殊的感情宣之於口已是大不韙,自由戀愛確定不是癡人說夢?
無論如何,他難以公開談論,說:“這幾天積攢了很多事沒辦,我先回秘書室了。”
人去匆匆,項明章低頭泡茶,他對敗家富二代的圈子關心不多,但楚識琛過去太高調,取向的傳聞在熟人間並不是秘密。
可剛才楚識琛回避的反應不像裝的。
而且一個飽經風月場的gay,用得著上網查詢同性戀?
人失憶了,天生的、本能的渴望也感知不到嗎?
又或者,楚識琛真的脫胎換骨,浪子回頭?
項明章腦中閃過楚識琛的百般模樣,端莊的,出眾的,遊刃有餘的,連強硬和猜忌的時候都繾綣著書卷氣。
他無可奈何地意識到,這個“紈絝子弟”在他的心裡已經印象顛覆。
秘書室裡,楚識琛借工作獲取平靜,幸好項明章沒再吩咐什麼,下班時他鬆了口氣。
說來也怪,聽同事談論那些過火的話題,他會愕然,而聽項明章講,他沒來由地多了一分緊張。
晚上回到家,彆墅裡靜悄悄的,楚識繪拒絕了跟李桁去旅行,拉上楚太太和唐姨秀姐露營去了。
楚識琛嘴巴痛,省掉晚飯,窩在床上看書,書中寫的是近代浙東貿易發展史,他看來看去,滿紙忽然變成了“男同”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