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廳在二樓,明亮的地中海風格,環窗之外是一片綠草如茵的高爾夫球場。
段昊和太太一起來的,夫妻倆既是伴侶也是合夥人,年少時一起創辦了佰易,無論公事還是私下都形影不離。
項明章和楚識琛“吵架”後一起露麵,電梯門一開,萬千情緒壓進肺腑深處,表麵隻剩下風度和沉穩。
項明章與段昊相識多年,年紀差不多,直呼其名地打了聲招呼。
楚識琛做了自我介紹,落座項明章一旁,桌布雪白,成套的杯碟之間燃著香氛蠟燭,能聞見清爽的薄荷香氣。
這種熟人間的飯局並不輕鬆,閒聊穿插,一旦分心容易混淆了正事,楚識琛沉靜地聽著桌上的每一句話。
寒暄過後,頭盤端上來,段昊說:“經理極力推薦今天的魚子醬,我們嘗嘗。”
項明章道:“你在歐洲還沒吃夠?”
佰易主營旅遊產業,在國內建了上百家度假區,近兩年的發展重心轉移到國外,段昊和太太不久前剛從北歐考察回國。
段昊玩笑道:“對比一下嘛,不過在國外晃蕩了這麼久,還挺想家的,再過一陣縵莊的秋葉該紅了。”
項明章說:“你想的原來是我家。”
段太太拆穿道:“他覬覦縵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段昊心向往之:“那麼好的一塊地皮,連接周圍的山水打造成一整個度假網絡,會有大發展,現在孤零零一個莊園,太可惜了。”
項明章道:“有什麼可惜,我又不需要它賺錢。”
“好好好,你講品味,我俗。”段昊笑得一臉無奈。
段太太說:“你不要惦記啦,縵莊是明章送給詠緹阿姨的孝心,清靜一點才好。”
段昊反駁:“縵莊分南區和北區,本來是兩塊地,他送給阿姨的是北區,南區幾乎空置著,是給他自己留的。”
楚識琛去過縵莊一次,當時夜深,印象模糊,隻記得那一片清幽的院落,至於南區他未曾窺見一二,聽段昊的形容更廣袤、幽深,建築群也更加完備。
段昊問:“你會不會哪一天用來歸隱山林啊?”
項明章似是玩笑:“我打算用來金屋藏嬌。”
桌上一直在聊遊樂休閒之事,主菜端上來,是一道烤得微焦的羊排,楚識琛生病吃了兩天無鹽無油的素餐,嫌膩,便拿刀叉裝裝樣子。
項明章道:“怎麼樣,回國以後忙不忙?”
段太太說:“還好,忙的事情在後頭呢,上周剛在市裡開完會,要大力搞旅遊業多區域整合。”
項明章問:“側重點?”
段昊回答:“‘文旅’,文化旅遊。”
楚識琛明白談到了正題,果然和旅遊業相關。他有些意外,因為項樾的主要領域在銀行業和金融業,項目體量都比較“大”。
就拿最常見的客戶資源管理係統來說,大部分旅遊公司的需求難度、價格預算和收益效果都在市場的中間波段,屬於肚子大兩頭小的“橄欖型”。
而項樾的目標大多集中在頭部,顯然和旅遊行業不那麼適配。
楚識琛聽得認真,生意的興衰受方方麵麵的影響,無論顛沛亂世或和平年代,能夠短期內決定一個行業的前景是光明還是晦暗,唯有“政策”二字。
他知道項明章抱有同樣的看法,敬而遠之,抑或分一杯羹,凡事早做打算才能贏得先機。
圍繞會議聊了許久,段昊切下一大塊羊排放進口中,他瞥見楚識琛的盤子,說:“楚秘書怎麼不吃,東西不合胃口嗎?”
楚識琛用刀尖劃拉了一下,說:“光顧著聽段先生講話了,受益匪淺。”
吃過飯,一行四人從餐廳露台的旋轉樓梯下去,在草坪上邊走邊聊,項明章經常來攀岩和搏擊,很少打高爾夫。
不遠處駛過來一輛巡場車,走下一男一女,楚識琛認出是項明章伯父家的堂兄。
項如綱看到他們,牽著未婚妻走過來,說:“這麼巧。”
項明章回道:“這麼有空。”
“我比不上你貴人事忙。”項如綱衝段昊和段太太點一下頭,也算認識,“這是我未婚妻,姓秦。”
段太太看秦小姐孕肚明顯,得有五個月了,說:“打球要小心點,有時候草地很滑的。”
秦小姐溫柔道:“我們來看看場地,打算辦戶外婚禮,不過這裡好像單調了一點。”
項明章對彆人結婚還是離婚沒興趣,看了眼手表,但記不清下午的會議是幾點鐘了,扭臉要問,發現楚識琛更不關心旁人家事,正專心致誌地端詳那輛巡場車。
項明章壓低音量:“平衡車還沒駕馭好,這麼快就喜新厭舊。”
楚識琛聽見,被拆穿有點沒麵子,說:“誰規定喜歡了一個,就不能喜歡另一個。”
項明章給他定性:“朝三暮四。”
楚識琛至少見項明章換過三輛車,不服道:“那你算什麼,朝秦暮楚?”
項明章問:“哪個楚?”
楚識琛微怔,改口道:“隻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不要顛倒黑白。”項明章說,“我放了一次火,你點過滿天燈。”
楚識琛凝眉,終於咂出不對勁兒來:“我說的是車,你在說什麼?”
項明章亦作停頓,卻不肯回答自己把話鋒拐到了哪去,然而楚識琛不好糊弄,回避了大半天,此刻直直地盯著他用眼神質問。
正僵持著,項如綱忽然說:“明章,婚禮那天給我當伴郎吧。”
眾人目光投來,楚識琛轉向彆處作罷,項明章拒絕道:“我貴人事忙,你還是找如緒吧。”
“再忙,難道我結婚你不出席?”項如綱說,“重要的是,我想把伴娘介紹給你認識。”
項明章滿不在乎地笑了一下:“你怎麼那麼土。”
秦小姐說:“就當交個朋友嘛,伴娘是我從小認識的閨蜜,人又能乾又漂亮,性格大大咧咧的特彆可愛。”
項明章餘光輕縱,楚識琛遊離在話題之外,似乎沒在聽,他道:“那恐怕沒緣分,我不太喜歡開朗的。”
秦小姐有些尷尬。
項如綱給未婚妻撐腰,笑著說:“你一向捂得嚴實,全家人誰也不清楚你喜歡什麼樣的。再誇張點,我連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不太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