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枕冷衾寒,項明章早早醒了,床尾榻上,靈團兒臥在他脫下的襯衫上酣眠。
項明章有些嘲弄地想,這隻貓是嫌寂寞要人陪,還是同情他孤獨,來陪伴他?
無論哪種都有點可憐,偌大的建築,遼闊的莊園,華美之下沒有絲毫鮮活人氣兒,樹越種越多,企圖憑借草木增加一份生機。
項明章起床洗了個澡,南區不常來,預備的一切衣物和用品都是嶄新的,他換了身衣服,出門時晨霧還未散儘。
經過湖泊,左岸按照他的吩咐種滿了水杉,可惜長得不夠高大。
項明章開車到北區,庭院一早灑過水,濕漉漉的,他穿廳過堂沒找到人,到供奉觀音像的起居室門外敲了敲。
“進來。”
項明章推門而入:“媽。”
縵莊的南北兩區是兩套人員配置,平時互不相乾,白詠緹不知道項明章過來了,她在桌後寫字,問:“昨晚來的嗎?”
“嗯。”項明章道,“在抄經?”
白詠緹每天早晚各抄寫一章,放下毛筆說:“抄好了。”
項明章的大衣敞著懷,雙手插在口袋裡:“有這個工夫不如多睡一會兒。”
“彆亂說話。”白詠緹將抄好的經文折疊整齊,放在觀音像前,雙手合十念了兩聲“罪過”。
項明章抬起頭,看佛的神色依舊傲慢:“怎麼,觀音能聽見?這就犯了罪過,那觀音娘娘的心眼是不是有點小。”
白詠緹小聲嗬斥:“你大清早來搗亂是不是?”
項明章接受高等教育,經營的是科技公司,作為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他從來不懼鬼神不信佛。
見白詠緹要不高興,項明章紆尊降貴地抽了三支香,點燃對著觀音拜了拜,說:“既然靈驗,那就保佑我順利拿下項目。”
白詠緹無奈道:“你太功利了。”
項明章說:“求個保佑就是功利,那神佛隻吃香火不辦事,這個買賣會不會太劃算了。”
“你不懂。”白詠緹嫌他孺子不可教,搖搖頭,“敬而不求,學而不信。”
項明章記得白詠緹很悲觀,信佛以來寄托了全部希望,勸都勸不聽,什麼時候變成了“不求不信”?
白詠緹道:“小楚第一次來的時候跟我說的,我覺得有道理。”
項明章意外:“楚識琛?”
白詠緹說:“他年紀輕輕,沒想到對佛學會有見解,真是難得。”
項明章沉澱一夜的思緒翻起波瀾,亂糟糟的,快要按捺不住,他陪白詠緹吃了早餐,然後匆匆離開了縵莊。
法拉利在早高峰殺出重圍,項明章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搭在車門上撐著額角,十字路口,他變道換了路線。
秋儘冬至,歐麗大街上的老樹仍舊綠意盎然。
跑車刹停在琴行門口,項明章下來,望著一整幢棕黃色的四角洋樓。
門楣之上,曾經是否懸掛著一張銀行匾額。
隔著琴行的玻璃大門,正對試琴區,楚識琛抱著琵琶端坐彈奏,身後屏風潔白,他就像一抹雪地裡的孤鬆。
項明章回憶著,似乎聽見了錚錚弦音,瞧見了楚識琛雙眼紅紅。
路邊行人不絕,項明章在這一處舊址前佇立良久。
二樓的咖啡館開始營業,項明章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翻了翻,一邊上樓一邊撥通了號碼。
項樾園區,銷售部門一片忙碌。
楚識琛從總監辦公室出來,他沒穿西裝,襯衫外麵是一
件及膝大衣,雖然厚實,但更顯得長身玉立。
彭昕把他送到門口,黑眼圈擋不住振奮的神色:“楚秘書,你是怎麼想到的這個辦法?”
楚識琛輕淡一笑:“偶然靈光一下,比不過大家殫精竭慮。”
正說著,項明章拎著一杯咖啡從外麵進來,看楚識琛和彭昕站在一塊,走近說:“在談事情?”
彭昕摩拳擦掌:“項先生,楚秘書跟我聊了聊項目的新計劃,我覺得有戲!”
楚識琛道:“昨晚有些腦熱,怕不周全,我來請教一下彭總監的意見。”
“什麼請教。”彭昕慚愧地擺手,“說實話,宣介會出事,我們從售前手裡接下了爛攤子,我要感謝楚秘書幫忙出謀劃策。”
楚識琛提醒:“這話不要讓孟總監聽見,他已經很內疚了。”
彭昕笑道:“沒事,我跟他老搭檔了,隻要失誤,互相問候祖宗十八代。”
目前有了策略,具體的實施辦法需要商議後敲定,項明章吩咐彭昕:“把你的老搭檔叫回來,通知項目組,下午開會。”
楚識琛和項明章一起往辦公室走,過了辦公區,項明章遞上咖啡:“路上給你買的,趁熱喝。”
楚識琛伸出左手接過,防燙的杯套上印著咖啡館的名字和地址,是複華銀行的那幢舊樓。
他抬起右手一起捧住,狀似隨意地問道:“怎麼跑那麼遠的地方買咖啡?”
項明章回答:“昨晚在縵莊過夜,早晨亂說話被我媽訓了幾句,想兜兜風,七拐八繞正好經過那邊。”
楚識琛沒有多想,好笑地問:“你亂說什麼?”
“一些科學發言而已,我媽嫌我對觀音不敬。”項明章道,“對了,她誇你有見解,難道你對佛學還有研究?”
楚識琛不好意思地說:“小時候聽信佛的長輩講的,照搬學舌罷了,之前不該在伯母麵前賣弄。”
項明章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沒什麼,去忙吧。”
回到秘書室,楚識琛坐下來喝咖啡,微信連響幾聲,項明章發給他一張靈團兒的照片,看得出來貓在縵莊養得很好。
下午開會,人齊了,楚識琛正式提出他的計劃。
軍心受挫後,大家這些天都焦頭爛額,這下終於柳暗花明,孟燾從醫院趕回來,興奮地握拳敲了下桌子,說:“我怎麼就想不到!”
楚識琛態度謙遜:“你們在項目之中,遇見漩渦難免當局者迷。”
項目經理說:“楚秘書,你也不能繼續當旁觀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