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識琛不喜歡太出風頭,但陣前亂一亂敵心也無妨,他道:“可見不到分出最後的勝負,都不能輕敵。”
項明章玩笑地說:“在北京讓商複生破費了,這次應該換我儘一儘地主之誼。”
楚識琛問:“結束後要約他麼?”
“沒空。”項明章說,“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楚識琛沒來及細問,交流會開始了,宣讀程序後,總經辦人代表選型組發表會前講話。
項樾排在第二位,彭昕登台做交流展示。
演示文件分為兩部分,技術部分是項明章親自操刀,商務部分由楚識琛精心打磨,他們掌握準確的需求點,有純熟的解決辦法,雙劍合璧構成一場行雲流水的講演。
項樾是唯一做到全場景模擬的公司,會堂的燈暗下來,隻有銀幕上的效果圖在變幻,右上角有兩個標識,一個是項樾,一個是亦思。
楚識琛好像在看走馬燈,見段昊夫婦,到哈爾濱請周恪森,辦宣介會,實行借款計劃,一步一步終於征程過半。
演講完畢,楚識琛再一次異想天開,他會不會成為登台的角色?
第二次交流圓滿結束,各公司都拿出了最好的水平,項樾尤其出彩,交互環節與選型組談的主張非常契合。
彭昕也算見慣了大場麵,但今天格外緊張,離開會堂的第一句話說:“我得歇幾天挽救一下生命體征。”
接下來等官方出規範,然後準備最後的競標,硬仗之前保存體力是對的,項明章道:“安排項目組一起放個假。”
彭昕鬥膽:“按照慣例,聚餐……”
項明章不耐煩地說:“你看著辦吧,我跟楚秘書還有事。”
彭昕懂事地撤了,項明章去開車,載楚識琛駛出闌心文化園。
在會堂端坐了一天,楚識琛環臂靠著椅背休息,周五的馬路有些堵,半小時後隱隱才察覺路線:“我們去哪?”
項明章說:“公司。”
楚識琛問:“不會要加班吧?”
項明章沒有回答,一路駛回項樾園區,在研發中心的樓前刹停,說:“到了,下車。”
楚識琛聽淩豈說過,項樾注重技術,每年投入巨大的研發經費,這座研發中心的內部配置是行業頂級。
可惜他從沒進過這棟大樓,作為一名秘書,他沒有理由和權限進去,連想象都力不從心。
項明章捏著最高級彆的門禁卡,帶楚識琛一路暢行,接待處,會議室,工程師的辦公間,三級機房,二級機房,一級機房,前端工作站。
太大了,是辦公大樓的幾倍,方寸都神奇。
楚識琛匆匆走過,隻是外牆的銘牌已經令他眼花繚亂,他感覺在逛大觀園,語氣中帶了希冀:“項先生,我們到底去哪?”
項明章牽住他拐了個彎,停在一扇門前,說:“到了。”
輸入指紋,門開了,項明章拉著楚識琛走進去,房間溫度很低,關著燈,在傍晚來臨前黑漆漆的。
楚識琛陡地睜大眼睛——一室黑暗中閃爍著細密的綠色光點,就像暗夜裡布滿了螢火。
他震驚得無法挪動步子:“這是什麼地方?”
項明章鬆開楚識琛,熟稔地在開關處按了幾下,刹那間,百盞射燈亮起,巨大的空間頓如白晝。
遍布綠色光點的是幾百隻服務器,整齊羅列,構成一麵一麵看不到頂、望不到頭的斑斕螢火牆。
項明章說:“這是我的第一座數據中心。”
地板下是給機器降溫的冷氣管道,楚識琛許久緩不過神來,他走進一些,小心翼翼地踏入兩排服務器之間,抬起手,碧綠光斑照在他的掌心,映於他的瞳孔。
楚識琛根本形容不出這種感受,他對科技公司有了更具化的認知,服務器,驅動器,交換機,然後見證冰冷的機器在運轉中升溫。
這是近一個世紀的飛躍和發展。
項明章走向他,停在半米外,說:“項樾不停擴展,在全國建設了不止一處數據中心,但這裡對我來說意義不同。”
楚識琛問:“因為是第一個?”
“對,是我創立項樾的開始。”項明章回答,“它的東邊是備份機房,西邊是總控製室,我曾經在這裡全心投入,夜以繼日地工作。”
楚識琛內心觸動:“你為什麼要帶我來?”
項明章答非所問地說:“賓夕法尼亞大學誕生了第一台計算機。”
楚識琛不禁重複:“賓大……”
項明章道:“我喜歡計算機,喜歡這些機器處理數據時低沉的噪音,任何複雜的結構可以用程序破解,所有不規律都可以用算法厘清。”
“我說拜觀音是玩笑話,我不信佛,我隻信科學。我始終認為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能用科學解釋,假如不能,隻是人類沒有研究出來罷了。”
“唯物主義,無神論,我從來沒有產生過懷疑。”
項明章冷靜地說完,默然笑了:“但是因為一個人,我動搖了。”
楚識琛莫名心慌。
項明章繼續剖白:“我百思不得其解,經曆了認知顛覆,觀念崩塌,大概一輩子都搞不清楚。”
楚識琛滑動喉結:“這個人是誰?”
“對啊。”項明章緩慢地重複,“這個人究竟是誰?”
他想不明白,所以把這個人帶到這裡。
這一間由他設置,耗費他幾千日夜,用科學原理解決全部問題的地方。
這些機器就是見證,項明章願意違背信仰和原則,來求一個答案。
他道:“隻要他親口承認,我就信。”
楚識琛似懂非懂,惶然地定在原地。
項明章望著他,問道:“1945年的初春發生過什麼?”
數百台機器仿佛靜止了,萬物如寂,楚識琛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儘。
項明章從知道那三個字開始,默念過千萬遍,已經刻印於心,終於等到在這個人麵前真正地叫出口。
他動唇輕喚,多怕是一場幻夢驚醒:“是你嗎,沈若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