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的航班定在上午,約在航站樓的大廳彙合,楚識琛沒去過深圳,隻知道氣候溫暖,正好帶上楚太太買給他的春裝。
項明章在人群中高大顯眼,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閒服,戴著耳機,他早上多睡了一刻鐘,起床衝個澡就出門了,短發沒來得及仔細打理。
楚識琛抬手將項明章的頭發弄了弄,說:“你很少睡懶覺。”
項明章微低著頭:“昨晚去俱樂部運動,有點累。”
楚識琛問:“爬牆了嗎?”
項明章不跟民國人計較,糾正道:“攀岩。”
周恪森來了,居然帶的行李最多,辦理完托運,三個人一起過安檢候機。
商務艙寬敞舒適,楚識琛的位置臨窗,飛機起飛後他打開筆記本,業務培訓沒經驗,他要提前擬一份底稿。
飛行途中,項明章按慣例帶著一本書,從序言讀到第一卷結束,耳邊寫字聲稀稀拉拉,筆尖反複停頓,餘光裡楚識琛朝舷窗外看了七次浮雲。
項明章開始讀第二卷,說:“憋不出來就算了。”
楚識琛喜歡坐飛機,所以定不下心,他審視寫完的一百多字,道:“還不如留在公司裡,幫彭總監一起跟項目後續。”
項明章聞言合上書,扔給楚識琛和筆記本交換,翻過新的一頁,說:“帶你出差,還沒落地就發牢騷,越來越有恃無恐了。”
楚識琛看清書封上的介紹,寫的是近代寧波商會的變遷史,第二卷夾著的書簽是一張素箋,他替項明章為項行昭置辦壽禮,留在禮物盒裡的。
想到項行昭,上一次見麵是在靜浦大宅的婚禮上,新人行禮,可惜項行昭腦子糊塗,執拗地認為項明章才是新郎官。
老爺子最期待結婚成家的人是誰,滿堂賓客都瞧得出,楚識琛不由得扭臉,說:“要是知道你不能娶妻生子,項董恐怕會受到很大打擊。”
項明章說:“他不止我一個孫子,況且項如綱已經有了孩子,四世同堂夠有福氣了。”
楚識琛道:“你對項董來說不一樣。”
項明章幾不可聞地冷了冷臉色,語氣仍是平和的:“那也沒辦法。”
楚識琛試圖捕捉到一點端倪,當成繭殼脫掉的絲,然後抽開剝落,他道:“你好像不是很在乎。”
筆尖懸停紙上,項明章沒有吭聲,恰好空乘過來詢問喝什麼,他斷開話題,說:“給我一杯檸檬水。”
兩個小時過去,飛機降落在寶安國際機場。
雖然是隆冬時節,但深圳的天氣明顯暖和許多,而且是大晴天,周恪森下機就脫掉了羽絨服。
楚識琛去過了哈爾濱,這次來深圳,也算是走過了中國的南北兩端。
具體的差旅事項是關助理安排的,從接機口出來,楚識琛不確定用不用叫車,問:“項先生,分公司派人來接我們嗎?”
“嗯。”項明章回答,“研發中心的主管來接,全程陪同。”
楚識琛貌似聽過這個職位,邊走邊回憶,他驀地想起來了,同時看見了等候在幾米外的翟灃。
醫藥公司的項目過去快一年,翟灃辭職離開,楚識琛二進項樾,彼此間再沒有聯係過,當時匆忙一彆,心照不宣地斷了全部交情。
翟灃依舊是老樣子,文質彬彬的,換了一副新眼鏡,他迎上去,先問候了項明章,然後對周恪森保持著親昵稱呼,問:“師父,坐飛機累不累?”
周恪森擺手:“不累,我還沒老呢。”
翟灃笑了笑,朝楚識琛邁近,笑意隨嘴角抿起,斟酌半晌,底氣不足地
叫了一聲:“識琛。”
楚識琛已經了解舊事的真相,也明白翟灃那麼做的隱衷,當初的挫敗對他來說,是做“楚識琛”的代價,更是對他本人的曆練。
如果恨惱,楚識琛就不會留著翟灃的聯係方式,既然今朝重逢,何不一笑置之。
楚識琛落落大方地說:“好久不見。在這邊工作怎麼樣,女兒升學後適應嗎?”
翟灃陡然放鬆下來,他都聽周恪森講了,說:“一切都好,你怎麼樣?”
“我也是。”楚識琛輕快地說,“剛認識的時候是你教我很多事情,這次出差,輪到我給你的職員培訓。”
翟灃笑起來,招呼他們往外走,航站樓的出口前停著一輛商務車。周恪森把一個旅行包給翟灃,說:“哈爾濱的特產,沉死我了。”
離開機場直接去項樾的分公司,深圳的街道漂亮乾淨,楚識琛新鮮地望了一路。
分公司位於科技園區,辦公和研發兩棟大樓,設計風格簡約現代,中空有三層樓作為銜接,是公司的餐廳和休閒區。
差不多中午了,他們在員工餐廳吃午飯,每個人帶著工作證,項樾各地的分公司係統互聯,一卡任意刷,享受公司全部的公共設施和福利。
項明章不喜歡搞形式化,這一趟過來視察沒有大張旗鼓,僅知會了幾位管理層,下午在公司簡單逛了逛,主要看一看環境和硬件設備。
正式互動安排在明天,有報告會議和培訓講座,分公司的總經理已經準備妥當。
傍晚從科技園離開,翟灃要交代司機接送,問:“識琛,你們在哪個酒店下榻?”
臨近春節,廣東的客流壓力非同一般,項明章嫌酒店裡人來人往,所以沒讓關助理訂房間。他在南山區有套小彆墅閒置著,獨棟清靜,三個人住也寬敞。
彆墅距離科技園不太遠,到達時夕陽將儘,甬道上射燈還沒開,四方的小泳池泛著橘紅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