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陳維時十二歲,女人領了一個男人回了家，指著男人讓他叫爸。
陳維時抬頭，打量著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結實,五官看起來有些凶悍，兩隻胳膊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身。
對上他的視線,男人瞪了他一眼,扭頭看著女人說：“你這小崽子好像對我不滿意。”
男人話將將落下,女人立刻就怒了。
女人一巴掌，狠狠落在了陳維時頭頂上，陳維時來不及躲避，被打的腦袋一陣轟鳴。
怕女人再打,陳維時雙手抱著腦袋，閉上了眼睛。
他耳邊，是女人罵罵咧咧的話。
“小畜生，老娘讓你叫爸爸你最好乖乖叫，你要是不叫，就給老娘滾出去。”
“聽到了沒有？”女人吼道。
下一秒，女人聲音又柔弱了下來，“成哥，你彆在意這個小畜生的看法，我這裡可沒有他發表意見的資格。”
“成哥以後就把他當成貓貓狗狗好了，高興的時候逗弄,不高興的時候隨便打罵都可以。”
“這小畜生可皮實著呢，我從小打到大，你看他活得好好的。”
女人的話，陳維時聽得一清二楚。
他睜開眼睛，就見女人像軟了根骨一樣貼在成哥的身上。
視線往上移，女人抹了口紅的嘴唇，嬌滴滴的說：“成哥，你那裡。”
成哥大笑，然後，拉著女人走到了陳維時睡覺的沙發上。
陳維時轉身，沒有再看。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一清二楚。
捂著嘴，他乾嘔幾下，不去聽女人的尖叫聲。
他惡心極了，想到晚上他還得在沙發上睡覺，他就忍不住想要吐出來。
最好，把那苦膽也吐出來。
但他不能吐，他得忍著，他要吐了，又免不了女人的一番拳打腳踢。
……
家裡多了個繼父，陳維時的生活越發水深火熱。
繼父嗜酒，比女人還能喝。
兩人每天晚上，都喝的醉醺醺的。
他們一喝醉，陳維時迎接的，就是兩人的暴行。
於是，自從男人搬到出租屋裡一起住之後，陳維時身上就沒好過。
那兩個人並不笨，從來不會在陳維時裸露的地方下手，專挑看不到的地方動手。
有次體育課，陳維時的體育男老師偶然發現了陳維時身上的傷，震怒。
“陳維時，你老實告訴老師，你這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體育老師拉著陳維時，不由陳維時躲閃，硬是拉開陳維時的上衣看了個仔細。
麵對體育老師的痛心疾首，陳維時拉好衣服，淡淡回話，“是我媽和繼父打的。”
又說：“老師您就當沒看到好了。”
陳維時要走，體育老師又拉住了他，“陳維時同學，你彆害怕，你告訴老師，他們經常這麼打你嗎？”
體育老師一臉的關切。
陳維時扯扯嘴角，“嗯，家常便飯而已。”
不同於陳維時的淡定，像是說著彆人的事，體育老師一下子就急了，“畜牲，兩個畜牲，陳維時同學，你這就跟著老師去派出所，我們找警察去。”
警察？
陳維時抽出自己的胳膊，說：“老師，我懂事開始就自己去過無數次派出所，沒有用的。”
“這頭女人被教訓了，回頭她下手更狠。”
“而且，我得讀書，我的戶口和我的監護權都在女人那裡，我想讀書，就沒有任何辦法。”
“沒有人能幫我，我也不需要，老師，您就全當沒看到好了。”
“我不怪任何人。”
說完，陳維時衝體育老師笑了笑，轉身離開。
正如陳維時所說，報警一點用都沒有。
體育老師不死心，在陳維時上學時帶著警察，去做了家訪。陳維時並不知道，回到家，他開門就迎來兩人的暴行，才從兩人的話中聽明白了前因後果。
陳維時不怪體育老師，但自那之後，陳維時在學校時更加注意，不叫人發現他身上的傷。
之後體育老師關注了他一段期間，每天都會關心他有沒有挨打，陳維時便拉起衣服給體育老師看，說沒有。
其實，那隻是他挨打時，從抱著頭改而抱著肚子，不讓肚子受傷而已。
漸漸的，體恤老師放下了這件事。
來年，陳維時考上了最好的初中。
因為義務教育，也因為陳維時在讀書的事上有些瘋魔，女人儘管不情願，也隻能咬牙切齒，看著他去讀書。
陳維時可以任由女人打罵，但女人隻要提到不讓他讀書的事，陳維時就會到處給女人找事。
陳維時已經打算好了，讀完初中，他就偷了家裡的戶口本去給自己辦身份證，然後自己去打工賺錢，讀高中，讀大學。
如果可以，陳維時還想讀到博士生，雖然還小，但陳維時已經清楚的知道，讀書是他唯一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
如果，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
初二下學期，陳維時結束一學期的課程，考了年級第一。
放假第一天，陳維時就出去找了個零時工。
因為年齡太小，正規的地方都不要他，陳維時就找了個小工廠，拿著比成年零時工還低的工資。
但陳維時很滿足，因為工資是日結的。
第一天拿到工資，陳維時去買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鋼筆。
那天，陳維時很開心。可以說，他打記事之後，第一次那麼開心。
他把鋼筆珍惜的放在胸前的口袋裡。
晚上，想到設想中的未來，陳維時就精神亢奮，睡不著。
所以，淩晨，陳維時把兩人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男人說：“你不覺得，你兒子長的還挺漂亮的嗎？”
女人不屑，“是隨了他那個沒良心的爸，長的好看又怎樣，一點用沒有。”
男人大笑，“那就看你願不願意了，你要是願意，他可值錢了？”
“真的？”
“那當然了，成哥還能騙你不成，我認識一個大老板，不喜歡女人，男人也不喜歡，就喜歡你兒子這麼大的小男孩。”
頓了頓，男人接著說：“一年，就給這個數。”
“這麼多？”女人抽了口氣，語氣儘顯貪婪，“那多讓他玩幾年，豈不是更多。”
“那估計不行，聽說大老板就喜歡這麼大的，再大就不行了，不過一年給的錢也不少了，你覺得怎麼樣？”
……
陳維時緊緊捂住了耳朵，可擋不住那些話。
黑暗中，陳維時看向廚房，失神般坐起了身。
再回神，陳維時低頭看著手裡的菜刀，明明很黑，可他還是看到了菜刀上的幽幽冷光。
陳維時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下意識鬆了手。
“哐當”一聲巨響。
聲音驚到了臥室裡的兩個人，男人很快光著身子跑了出來，燈亮起來的一瞬間，陳維時眼睛被刺的生疼。
男人走到廚房，女人隨後跟了過來。
他們看到了光腳站在廚房裡的陳維時，也看到了陳維時腳邊不遠處的菜刀。
也許是可笑的母子連心。女人看著陳維時黑不見底的眼睛，一下子就明白了陳維時的想法。
女人瞬間就怒火中燒，“好啊你個小畜生，你還想殺了我不成？”
“就憑你。”
女人聲音尖銳，眼睛看著廚房，隨手就拿了一樣東西，朝著陳維時揮過來。
看到那東西，陳維時瞳孔猝然一縮，想要躲避，但他身後沒有讓他避開的位置。
鍋鏟落在額頭上，陳維時額頭瞬間就見了血。
溫熱的血，順著眼睛鼻子，掉在了地上，也模糊了陳維時的視線。
女人解了氣，冷笑著說：“剛剛的話你肯定聽到了，我告訴你，你願意得願意，不願意也得願意。”
“你是老娘生的，你這條命是老娘給的，你這輩子，都得聽老娘的話。”
“你那個沒良心的爹拋妻棄子對不起我，父債子還，你一輩子都欠我的。”
兩人回去了，陳維時在廚房站了許久。
血珠子“嘀嗒、嘀嗒”落在地上，染紅了陳維時的雙腳和周圍的水泥地板。